顾青棠是被一阵嘈杂吵醒的，昨夜沉入浴缸后头部遗留的阵痛使她忍不住眩晕。

声音是从楼下传来的。

“爸，你不能撤走我的职位。”

桑华亭压抑着怒气，嗓音尖锐又充满戾气。

“大清早叫嚷像什么样子。”

桑老爷子看着眼前质询自己的女儿，心中五味杂陈。

“这件事没有回旋的余地，你好好反思反思。”

他不想在这里多待，留下一句话就乘车前往公司。

桑华亭对父亲的顽固难以理解，怒火让她失去理智。

她挥手扫下桌上的餐盘，地面上一片狼藉，佣人在厨房小心翼翼观察着餐厅的情况。

桑华亭又砸了几个花瓶，才将心中的怒火压下。

顾青棠倚在二楼的栏杆，一眼便欣赏到了桑华亭的狼狈模样。

似乎是感知到她的注视，桑华亭回望向顾青棠的眼睛充满怨毒和疏离。

她什么都不用做，只是站在那里，就让顾青棠难以呼吸。

四目相对，终究是顾青棠先收回了视线，回赠桑华亭一抹嘲讽的笑容后，身影隐没栏杆后。

“贱人！”

桑华亭咬紧了后牙槽才缓缓吐出这几个字。

都是因为她，自己的人生才充满不幸。

顾青棠正欲打开房门的手顿在空中，桑华亭口中吐露的字眼，她丝毫不差的收入耳中。

嘴角的笑容缓缓漾开，如墨的发丝遮住了她的半张脸，恶魔般的笑意隐在其中。

她丝毫都不意外桑华亭会被罢免，因为，这是她亲手促成的。

那日在书房，顾青棠没有甘心任人摆布。

而是向桑老爷子提了条件。

她可以听话离开，但是桑华亭必须从现在的总负责人位置上撤下来。

这是她送给边鹤的礼物。

当然，顾青棠有桑老爷子难以拒绝的筹码。

那日在花房，顾青棠没有傻到只身前去不做丝毫准备。

从踏入花房的那一刻起，她的录音设备一直开启。

桑瑛所做的一切都被清晰的记录了下来，那个录音原件此刻就在顾青棠手中。

“我不想冒犯您，请务必答应我的请求。”

顾青棠摁开记忆键，那日的声音被清晰记录。

她当时其实也没有几成把握，只是觉得自己就这么走了，太过便宜桑华亭了。

“我很欣赏你的态度，好好长大，别让我失望。”

桑老爷子震惊顾青棠心思缜密之余，第一次认真地看了一眼顾青棠，然后答应了她。

他原本就想撤下桑华亭的位子，度假山庄的案子太多事故，桑华亭德不配位难以主持大局，董事会高层对她极为不满。

既然顾青棠敢来向他要，他就顺水推舟送个人情。

这次能够给桑华亭一个警醒让她有所成长那便是好事，如果她还是冥顽不灵，没有长进。那么他断然不会将桑氏交到桑华亭手中的。

桑华亭自然也察觉到了其中的几分缘由，但她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想到这些，顾青棠心中畅快，这种明快的情绪到了学校也没有消退几分。

破天荒的，她第一次主动跟姜赫打了声招呼。

“早安，小朋友。”

姜赫听到小朋友，心中一片恶寒，不过明面上却不显山露水。只是抬眸扫了她一眼，淡漠凉薄的眼神让顾青棠后悔自己的缺电行为。

“早。”

在顾青棠落座之前的一刹那，姜赫沉着声音开口，吐出一个字。

吓得顾青棠差点一时失足坐地上。

小插曲过后，上课铃准时响起。

顾青棠正准备履行必备流程打瞌睡的时候，猛地想起秦拒霜。

她左掏右找的翻出一张干净的纸，唰唰写了几个大字。

趁老师不注意，放在了姜赫眼前。

“姐姐

下午

小巷

一起？”

顾青棠的字是顾沉教的，没有女孩子的秀气，起笔有致，落笔有势。笔锋凌厉，潇洒极了。

姜赫半眯着眼睛，阳光明媚，照的白色纸张返出刺眼的亮光。

好看的手指夹起纸张瞧了半天，只是皱了皱眉。

顾青棠见状，贴心的替他拉好窗帘，正好挡住了刺眼的阳光。

“不可。”

看清字迹后，姜赫提笔就写，态度不容反驳。

顾青棠没有收回，就看见姜赫的字大咧咧躺在那张纸上。

“反对无效。”

顾青棠懒得理他，撕下课本上一张基本空白的书页，又写了几个字。

这次她团成团，恶作剧般扔给了姜赫。

稳稳当当砸在了他高挺的鼻梁上。

然后她立马缩成一团，闭目养神，装鹌鹑。

姜赫不知是被顾青棠砸蒙了，还是气的不知道如何反应了。

坐在原地呆了好几秒，才打开纸团。

女孩手腕独有的香气粘在了纸张上，潇洒的字迹与她打架的流畅动作逐渐重合。

姜赫第一次见这样的女孩。

温婉动人时让人心头一颤，肆意潇洒时让人顿觉温暖。

就好像是凌冽冬日的暖阳，在晨曦微光中守护着暂时的寂灭，等待着春日再次来临。

“随便。”

写下回答后，他忍不住摩挲被砸过的地方，不痛不痒的感觉极为微妙。

姜赫略微强迫症，他捋平纸张后，叠了两下，才平稳的放在顾青棠从未打开的课本上。

女孩靠着椅子，脑袋微微后仰，露出优美的颈线，睫毛轻轻颤动，呼吸轻重不一，一看就是在装睡。

姜赫觉得好笑，忍不住眼角上挑，露出了不多见的笑意。

意识到自己情绪的姜赫表情微微凝滞，迟钝了片刻，笑意顷刻间消逝不见。

自母亲去世后，他的心头空了一大片，没有人补得上，秦拒霜也不行。

为了掩盖内心那道冒着冷风的豁口，他只能小心翼翼避开所有会让他期待的感情。

顾青棠的明眸在那个夜晚，永远留在了姜赫的记忆中。

抑制住心中对于情感的渴望，他最终还是避开了顾青棠的那句话。

朋友…

从前不需要，以后也可以。

他不能被顾青棠的行为动摇了……

只有不曾拥有，才不会失去。

少年黯淡着眸子，收回了视线。

再一次用冷漠将自己包裹。

顾青棠本来是想装睡，谁知真的睡了过去。

姜赫的变化她一概不知，只是深深的沉入了梦乡。

梦中，她没有来到港城，还是南江小镇中的顾青棠，顾沉永远在她身后三步的位置，一回头，就是他的身影。

那梦境，满是蔷薇花的香气。

温暖了顾青棠无数个难挨的寒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