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府里,天还未亮就吵吵了起来,原来是余嬷嬷来南宫府要接南宫婉回去。
厅堂里燃了新的烛光,孙老夫人坐在厚厚的团蒲,斜睨着余嬷嬷,余嬷嬷被她这般瞧着极不自在,她苦着脸,耷拉着眼皮。
“老夫人,你就别为难奴婢了,要是二夫人不回去,那奴婢没法跟我家老夫人交代啊!”
孙老夫人捏着茶盏,心如被火烤般,她哼了声,道:“我家婉儿小月子都没坐完,你们郑家倒好,瞒着她偷偷给郑清阳纳小妾入府,你回去告诉郑清阳,那郑家婉儿不回也罢。”
孙老夫人黑着张脸,这郑清阳太不是东西了,她越想越气,一手打翻了茶盏,惊得余嬷嬷急忙跪了下来。
孙老夫人厉声道:“难道在你们郑老夫人眼里,我们婉儿就这么不懂事?郑清阳纳个妾还需要偷偷瞒着她?”
此事本就是郑家理亏,所以余嬷嬷来之前就做好了各种打算,受罚受骂她也只能忍着,只要能把南宫婉接回郑府去,就不枉她来这一趟挨罚挨骂。
膝盖传来一阵阵刺骨的冰冷,余嬷嬷打了个寒颤,“孙老夫人请息怒,二爷这事是办仓促了些,可我们二爷也是没法子,他得听我们老夫人的。
不瞒你说,我们老夫人在半年前就相中了心宝姑娘,可二爷为了二夫人,怕她伤心难过,就一直没同意,前天,红姨来府里对老夫人说有另一家公子也看中了心宝姑娘,问老夫人这人还要不要,不要就应了别家。
心宝姑娘长得俊俏,脾气也好,所以我们老夫人才逼着二爷派人把她给抬回府里。
不过孙老夫人你尽可放心,我们老夫人说了,这心宝姑娘就算进了郑府,那也是要伺候二夫人的,她要是不懂事,二夫人尽管打尽管骂,哪怕将她发卖,也是可以的。”
屋檐滴滴答答,竟不知何时下起了雨来。
孙老夫人嘴角轻撇,郑家这般对待南宫婉,余嬷嬷这话又如何能信?
“祖母,婉儿不能回去。”南宫靖大步跨了进来。
孙老夫人见他头发脸颊还沾着雨水,忙用帕子擦拭,“下雨了怎么也不拿把伞,要是生病可如何是好。”
“祖母,孙儿身体好着呢,只是婉儿昨天受了点风寒,一会得唤郎中来给她瞧瞧。”
南宫靖已听府里丫鬟说了此事,他虽心里恼怒,却又不好与郑家撕破脸,一来南宫婉不愿与郑清阳和离,二来郑清风是御林军副统领,不好将他得罪了。
孙老夫人知道南宫靖是给南宫婉找个理由不回郑家而已。
“婉儿病了?怎么没人来知会我一声?”身边的嬷嬷急忙扶起她,并回话,“是二小姐让奴婢们别惊动你的,说怕你知道了担心。”
“不行,我得瞧瞧她去。”孙老夫人一脸着急,抬脚就要往外面走去,哪知才走了两步,便见南宫婉由绿萝搀扶着过来。
“婉儿,这大冷天的你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孙老夫人又瞪了眼绿萝,定是这丫鬟嘴巴不严实。
南宫婉脸色苍白,声音甚是柔弱,“祖母,是孙女被外头的脚步声给惊醒了,不关绿萝的事。”
她又瞥向还跪在地的余嬷嬷,淡淡道:“嬷嬷起来吧,我这便跟你回去。”
余嬷嬷大喜,却也顾不得这膝盖又麻又痛,她缓缓起身,行礼道:“奴婢多谢二夫人。”
“婉儿,你这身子都没养好,不许回去。”南宫靖挡在了门口。
孙老夫人前拉着南宫婉的手,摸着她毫无血色的脸颊,叹道:“你这孩子怎么就不听劝呢,郑家这般不将你放在眼里,你还巴巴得往赶,将来受苦的可是你自己。”
“余嬷嬷,你先到马车那等我,我与祖母说几句话便过去。”
余嬷嬷应了声,却见南宫靖黑着张脸,手臂依旧拦着,她只好从他臂下钻了出去。
自第一次挨打起,南宫婉就知道郑清阳并非良人,可纵然如此,她还是不愿与他和离。
想那安然公主性子如此傲娇,亦是不与驸马和离,说到底,还不是为了脸面,她南宫婉也一样,舍不得连累南宫府,甚至将军府。
“祖母,哥哥,你们别再劝我了,或许这就是我的命,不过也好,至少有人替我分担,也算是好事。”
孙老夫人长叹一声,“早知道这样,当初就该听了雪儿的话,让你挑个称心的人给他送去,如今这番,你若不回反倒落人口舌,说你善嫉。”
任谁也没想到郑家的速度这么快,这南宫婉还在坐小月子,那边就急急地抱美人入怀,还真是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
“你既非要回去,那可得好好端出主母的架子来,可别让那妾氏骑在你的头,你只须按礼仪规矩来做便是。”
瞧着郑家这个做法,孙老夫人暗自有些担心起来,万一郑清阳宠妾灭妻,依南宫婉这柔弱的性子,只怕要吃大亏。
她忍不住再一次叮嘱,“婉儿,有什么事你一定要告诉祖母和靖儿,莫要把委屈都吞到自己肚子里……”
孙老夫人说到这,竟用帕子掩面哭了起来,“要是你祖父没死,你爹没辞官的话,你又何至让人欺负至此,说到底,都是我们连累了你啊!”
南宫婉亦是眼眶湿润,“祖母,是孙女不孝,事事都让你操心。”
南宫靖恼得紧咬牙关,论打架,他打不赢郑清阳,论官职他比不郑清风,论家底,他还欠一屁股债,所以,他有心却又无力。
南宫婉抹去眼泪,强颜欢笑,道:“祖母,哥哥,我回去了,待有合适的机会,我再回来看你们。”
“去吧。”
孙老夫人又叮嘱南宫婉身边的丫鬟,“绿萝你放机灵点,要有什么事,速速来报。”
“老夫人大公子请放心,绿萝一定会照顾好二小姐。”
天已微微亮,南宫婉坐了轿子,轿子里没有摆放火炉,她裹紧了氅衣,握着绿萝给她准备好的手炉,才暖和了一些。
余嬷嬷掀开帘子,吩咐道:“老马,赶快些,莫让二爷久等了。”
车夫老马闻言,举起马鞭狠狠地甩在马背,马儿受疼,放开四肢狂奔起来。
绿萝瞧着南宫婉蹙紧眉头左摇右晃,又见余嬷嬷一副毫不在乎的表情,她也掀开帘子,喝斥一声:“你这是想要颠死二夫人吗?你头有几个脑袋?”
老马只好稍微勒紧了缰绳。
余嬷嬷心生不悦,“少夫人莫怪,奴婢只是怕二爷和朱小娘起得早,让他们久等了。”
绿萝腰身一挺,道:“余嬷嬷怕不是糊涂了,朱小娘是妾,我们小姐是妻,哪有妻怕妾的道理,她就算等一天那也是应该的。”
余嬷嬷白了她一眼,“我这是怕二爷等。”
“朱小娘只是给我们小姐敬茶,又不是敬二爷,余嬷嬷急什么?”
余嬷嬷诧异地望着绿萝:这死丫鬟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牙尖嘴利了,以前还真是小看她了。
南宫婉瞧着余嬷嬷脸色甚是难堪,想到她好歹是郑府最受重的嬷嬷,不好撕破脸,便开口阻止了绿萝。
“绿萝,余嬷嬷也是为了我们好,你不可对她这么没礼貌。”
“余嬷嬷,绿萝这丫头被我给宠惯了,还望你念在她年纪还小,莫要与她计较。”
有台阶下,余嬷嬷自然乐意,她含笑道:“不会不会,二夫人尽管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