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南宫雪是第二次见长公主,与她却是不熟,而且也知道她一向不喜欢自己,还曾扬言绝对不会让她嫁入唐府。
可今日长公主对她的态度怎转变的如此快?这让南宫雪好生奇怪,却又不好意思问。
南宫雪由小翠扶着坐在蒲团上,如今与长公主独处,她心里竟有紧张,一双小手不知如何放才好。
长公主见南宫雪神色有些拘谨,知她年纪小脸皮薄,不知为何,自从宫宴过后,她看这小丫头是越看越喜欢。
“雪儿,你以后就叫我伯母吧,以前不愉快的事咱们都忘了,从今往后,你就是我唐家的人,要是有谁敢欺负你,你就跟我说,我替你出气。
要是你觉得不好意思,也可告诉慕儿,让他帮你也行,总之就是万事不要委屈了自己。”
长公主一坐下就噼里啪啦说下这么一些话,让南宫雪哭笑不得,得亏自己看不见,不然还真有些尴尬。
这几日南宫雪似乎已经有些习惯了看不见,她小心地摸着桌面的茶盏,含笑道:“伯母,这是用露水泡的龙井茶,你尝尝看可好喝?”
长公主端起茶盏浅喝了一小口,“是不错,怪不得慕儿总喜欢往你这里跑,原来你这有好茶,还有精致的糕点。”
南宫雪摸着一个碟子拿了块糕点放在鼻子里闻了闻,轻咬了一口,“伯母要是喜欢,也可常来坐坐。”
长公主瞧着南宫雪小心翼翼的模样,打心眼的心疼,好在唐慕白跟她说过,南宫雪的眼睛过几天就会复明,所以这心里也没有十分的担心。
“雪儿,如今刘锦绣还关在死牢里,我瞧着圣上和皇后似乎并不着急处置她,你是否要给南宫将军书信一封,请他为你讨个公道?
到时我和你唐伯父也会面见圣上,请求圣上处置刘锦绣,两家谏言的话估计圣上不敢徇私包庇。”
南宫雪浅浅一笑,看来刘锦绣偷人的事长公主并不知,也难怪,事关皇家的脸面,皇后和魏帝又怎会让此事流传出去。
“伯母,刘锦绣的事咱们且不管她,像她这种恶毒心肠的人自然会有老天收,伯母你快尝尝这桂花糕,香甜可口,甚是好吃。”
“诶你这孩子,刘锦绣害得你眼睛看不见,她如今好好的在死牢里呆着,你怎的一点都不着急,反倒该吃吃该喝喝。”
“伯母,你可知人这一辈子最悲催的是什么?”
“是年纪大了还没抱上孙子。”就长公主而言,这便是她最为心心念念的事了。
南宫雪啼笑皆非,她晃了晃手里的红豆酥,道:“是人死了,还没吃够自己爱吃的东西。”
旁边的小翠和春梅同时笑出声来,看来她家小姐已被唐慕白稳稳地带成吃货一枚了。
……
天空已经放晴,可大理寺的死牢里依旧潮湿寒气逼人。
一间单独的牢房里,刘锦绣双臂抱膝坐在角落里瑟瑟发抖,一头乱糟糟的头发早已失了该有的光泽,而她的脸色死白死白,没有一丝一毫的血色。
走廊里传来一阵阵轻微的脚步声,只因死牢里关押的都是准备秋后行刑的犯人,平时甚少有人来,所以这脚步声显得异常的刺耳。
刘锦绣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她甚至以为定是魏帝要派人来将她暗中处死,好保住皇家的颜面。
待门被打开的一刹那,她就是死也想不到,来的竟是南宫雪,当然还有叶诚与小翠。
“你是来羞辱本宫的吗?”刘锦绣没有起身,反而把背靠在冰冷的墙上,事情到了这一步,她已经没有力气去哭去闹去乞求,因为她知道,魏帝和皇后绝对不会饶了她。
南宫雪也没有往她那里走去,而是站在门口,她看不见,只能将目光锁定在声音的方向,“对,你说的没错。”
“是你陷害了我,一定是你。”刘锦绣咬牙切齿。
似乎发现了南宫雪双眼看不见,她从鼻子里冷哼一声,“没想到,你还真狠,连自己都下得去手。”
这死牢里本就潮湿,偏偏还时不时有股冷风不知从哪钻了进来,南宫雪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她裹紧了氅衣,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我若不狠,又如何抓的住你?”
“这样吧,咱们互换问题,我可以诚实回答你,你也要老实的回答我,可好?”
刘锦绣没有毫丝的犹豫,毫不客气地开口问道,“你是不是早已经知道我会在宫宴上陷害你?”
“没错,所以我才会将计就计,杀害我姐姐的,除了你和楚子丹,还有谁?”
听到这个问题,刘锦绣原本暗淡无光的双眸突然诧异地望着南宫雪,许是她没想到南宫雪竟然知道楚子丹也参于其中,她随即又低下头来。
“本宫不知道,本宫只是负责找人给南宫玉下药,别的真的不知。”
南宫雪看不见她的表情,自然也就无法判断她说的话是真是假。
“好,我且相信你。”
“你是怎么知道本宫怀有身孕的?”刘锦绣再次抬眸,这个问题是她最想知道的,毕竟连她本人都不知道,南宫雪又是从何得知。
“我不过是在赌,赌老天帮你还是帮我,我收买了你宫里的一个小丫鬟,知道了你和楚子丹的苟且之事,所以我便推算出时间,以你身体不佳的理由请求汪公公带太医来给你把脉。
看来老天还是有眼的,刘锦绣,如今你名声俱裂,命在旦夕,而且还是一尸两命,这也算是对你该有的报应。”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们谋害我姐姐的事,还有谁知道?”
刘锦绣已经没有想要知道的,她擦去眼角的泪花,闭上了双眼,“南宫雪,本宫的问题已经问完了,所以本宫不会再回答你任何的问题。”
南宫雪来之前也没指望在她身上得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更何况就在不久前,她已经让人将刘锦绣和楚子丹的事散播了出去。
她可不在乎皇家的什么脸面,她只想让刘锦绣名声俱损,哪怕是死了,也要遭人戳脊梁骨。
相信用不了多久,京城里的人很快就会知道刘锦绣偷人的事,到时就连楚子丹都会有麻烦。
这些南宫雪不需要亲自告诉她,因为有人会来告诉她。
南宫雪轻轻一笑,“对了,据我所知,刘大人正在来这的路上,你且好好地到地狱里惭悔吧。”
走出死牢,南宫雪突然觉得心情异常的明朗,原来复仇竟然这么的畅快。
一个狱卒急匆匆地跑了过来,“三小姐,唐大人让小人来告诉你,刘大人马上就到门口了,还请三小姐到大理寺的会客馆等他,他一会亲自送你回去。”
唐慕白与南宫雪的亲事,已传遍了整个京城,所以这狱卒对她甚是客气。
南宫雪自然也不想看到刘锦绣的家人,便同意了。
而刘升黑着脸,亲自提着个食盒由唐慕白领路走进了死牢。
只不过唐慕白将刘升送至刘锦绣的牢房,开了房锁后便很识趣地走到大门口耐心等待。
刘锦绣见是自己的亲爹,顿时控制不住,泪如雨下,她跪了下来,“父亲,父亲可有办法救救女儿,女儿真的不想死啊!”
刘升却卯足劲一把掌打在她的脸上,“你做出如此伤风败俗的事,还有脸让我救你?我恨不得掐死你算了。”
刘锦绣似乎早已料到会有这个结果,她捂着被打红的脸颊,瘫倒在地上,眼里没有一丝光彩。
她的脸上又是泪水又汗,“那父亲为何还来?我就站在这,你要想掐便掐吧,我决不反抗。”
看着自己的女儿狼狈不堪的模样,刘升心里既恨又恼,下毒案还在待查,兴许还有回旋的余地。
可她不守妇道,竟做出有辱名节的事,这不是自寻死路嘛,眼下一大家子还要跟着她受罪,又如何不恼火。
今天皇后还特意把他叫进宫里,亲手递给他一壶酒,说好歹父女一场,特赦他去探望刘锦绣。
刘升知道,皇后娘娘的意思,是要他亲自送刘锦绣上路,只有这样,皇家的脸面才能保存,太子才不会因她而受辱。
可皇后不知的是,刘锦绣偷人的事已被南宫雪命人偷偷传开了,现如今恐怕已经是沸沸扬扬。
刘升提着食盒的手微微颤抖了起来,他把食盒放在已经发黑地板上,打开木盖,拿出三个菜,还有一壶酒来。
“这么多天你在这肯定没吃好吧,我给你带了你爱吃的菜,你过来吃一点。”
刘升微低着头把一双筷子递给了刘锦绣。
这场景刘锦绣竟觉得十分的熟悉,许是在宫里待久了,多多少少会听过一些。
自从刘锦绣被太医验出有喜后,她就已经做好了这个准备,可如今真的来了,反而觉得异常的害怕。
眼泪就跟断了线的珍珠般掉落下来,“父,父亲,这是要送我上路吗?”她的身子颤颤巍巍,就连两片嘴唇亦抖个不停,迟迟不敢接刘升手里的木筷。
陈升摆着菜碟,脸上已毫无表情。
“前天,我和你母亲去找同僚找亲戚,希望他们能帮我一起到皇后那里为你求情,可他们不但将我们赶了出来,还对我们恶言想对。
昨天,范府和童府的人也来了家里,他们要退掉你弟弟和你妹妹的婚事,你娘已经同意了。
今天,又有一群人围在家门口咒骂我和你娘,说我贵为尚书,却不懂教育子女为臣之道,说你娘名门贵秀,却生出不知羞耻的女儿,说我刘家不配享受高高在上的官位……”
刘升说着说着,哽咽了起来,本就还病着的他,此刻脸色更是难看,猛咳嗽了起来。
好一会,他才缓了过来,“皇后娘娘说,只要你说出那男人是谁,她便可让我将你偷偷安葬在别处,否则便将你的坟地公之于众,让你尸骨无存。”
刘锦绣惊呆了,死骨无存?这意思是说,她不能葬入皇陵,只能葬于别处,然后会有人挖她的坟,刨她的尸,这便是不守妇道的下场。
这就是她曾经的好母后,原来狠起来也是这么的心狠手辣。
听到家里的惨状,刘锦绣心里内疚不已,“父亲,对不起,是女儿拖累你们了,”
刘升再一次把筷子递给她,“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你把那男人的名字说出来,我答应你一定会把你葬在安全的地方,这是为父唯一能帮你做的一件事了。”
刘锦绣惨笑,“父亲,你别问了,我是不会说的。”
她虽然背叛了太子,可她并不后悔和楚子丹的缠绵,是他让自己变成一个真正的女人,那一晚她很快乐。
所以,就算是楚子丹利用了她,她也并不怪他,相反,也不会供出他来,只要自己不说,他们就没有证据,就无法给楚子丹定罪。
刘锦绣接过筷子一口一口地吃了起来,苦涩的的眼泪混着菜一起吞落,竟比黄莲还苦。
刘升暗自抹泪,做为父亲,他也心疼自己的女儿,可作为臣子,他亦觉得对不起皇家。
魏帝没有因为她而怪罪刘家,这已是开恩,只是想到以后无法抬头做人,他这心里的苦不比刘锦绣少。
刘升双眼含泪,长叹一声,“你这孩子,性子就是这么倔犟,为父这次还是拗不过你。”
“父亲,自古以来,最是无情帝王家,待女儿死后,父亲还是辞官带着家人归隐吧,今生女儿不孝,来世再报生养之恩。”
刘锦绣泪流满面,朝着刘升重重磕了三个响头之后却并未起身,是而伸出不断抖动的双手拿起酒壶,仰起头对着嘴巴倒了下去。
刘升老泪纵横转过身不忍直视,他几乎站立不稳,慢慢地蹲了下来。
“咣当”一声,酒壶跌落,紧接着响起刘锦绣重重倒地的声音。
刘升泣不成声,待他转过身,只见刘锦绣已七窍流血倒在了地上。
刘锦绣没招出那个男人,刘升就不敢把她的尸身带回去,只能交给皇后处理。
门外的唐慕白听到里面半天没有动静,便知道事情已经结束了,他叫上两个可靠的狱卒一并走了进去。
狱卒会意,将刘锦绣的尸身搬离这里,全程并未看刘升一眼。
而刘升蹲在地上久久不能起身,只能眼睁睁看着。
“刘大人,事已至此,还请节哀。”唐慕白伸手扶起刘升。
刘升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唐大人,可否送我出去,我这腿实在是走不动了。”
刘锦绣虽说是个蛇蝎心肠的女人,可刘升这人并不坏,所以唐慕白对他也没有恶意。
“那我扶你出去,到了外面再让人送你回刘府。”
刘升有气无力,喃喃道:“那就有劳唐大人了。”
一切都是刘锦绣罪有因得,刘升并没有怪罪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