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渐渐地亮了,天边泛起鱼肚白。
知年和小白守了行岚一个晚上。
一主一狗,不知何时也睡了过去。
他们醒来的时候,行岚还没有醒。
小白揉眼。
“这行岚怎么这么能睡,睡得比我们早,到现在都没醒。”
“行了,一时半会儿间,他还真的没法醒得那么快。”
知年起身,走到外面遥望刚升起的暖阳,她张开手,伸了个懒腰。
小白走到知年脚边趴下:“年年,我想不明白,为什么你一定要让行岚陷入丢失理智的疯魔?”
“小白,行岚为何会忘记他曾向祈愿斋祈愿这件事?”
“因为心境发生了变化。”
“所以,我若想让他记起这件事,我就必须要让他再次陷入这种丢失理智的愤怒中,只有这样,他才会重新向祈愿斋祈愿。”
她故意在帽娘面前拿出一颗硕大的夜明珠,而后又故意嫁给只六,为的就是将这份不平衡拉大。
不管只六有没有活着,只要知年是只六的妻子,帽娘的内心只会越来越不平衡。
所以,帽娘一定会将那日她给她夜明珠这件事传出去。
为的,就是虚荣。
在建城,只要有一人稍加富裕,其他人便会虎视眈眈,哪怕是多出一块小金子。
知年用一颗夜明珠引出矛头,继而再激发他们心中的不忿。
小白只觉得知年这般,实在是缺德。
“行岚醒来,知道你在从中作梗,一定会找你算账”
知年不以为然:“不,他反而会感谢我。”
“此话怎讲?”
“行岚是一次又一次的机会给出去,结果建城的子民,为了钱财,竟轻而易举地就被挑拨离间。更加怕的是,无论他如何解释,这一群见钱便没了理智的家伙,都不相信他。”
小白一听,觉得甚是有理。
越是这样,行岚就越容易被愤怒冲破理智。
“于建城的子民来说,钱财,美色,都十分重要。”
“所以,你吹枕边风也是……”
“自然是火上添把油,继而拉大不平衡。”
“······”
果然,知年就是红颜祸水。这挑拨的功夫,甚是厉害。
只是,那一群不顾危险跑来与知年幽会的情郎,若是他们知道和他们睡觉的其实是一只母老鼠,会是作何反应,作何感想。
小白不敢想象。
行岚醒来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
他醒来的地方,不是他在城里住的茅草屋,而是他久久没有回来的洞殿。
洞殿的陈设其实很简单,虽然已经铺满灰尘,但还是可以看出以往的素雅朴素。
行岚揉了揉眉心。
他怎么会在这里。
“醒啦。”知年走进洞殿,将手里两个用纸袋装好的包子抛给行岚。
行岚接过包子。
包子还是暖的。
肉香味,从包子皮溢出。
行岚不明所以地看着知年。
“吃吧,吃完了,再与你细说。”
难得她这般大方,舍得花钱给他买两个肉包子。
这可是连老莽都没有的待遇。
用过早餐的行岚,走出洞殿。
知年站在他上次要寻短见的悬崖边上。
那个树坑还在。
行岚走到知年身旁。
知年望着眼前大好的春日之景:“多好的景色啊。”
“是啊。”行岚神情憔悴,脸色苍白,仔细一看,身形竟单薄得令人怜惜。
知年侧头看着行岚:“看来,是想起昨晚发生的事情了。”
行岚没有出声,权当默认。
昨夜,他正准备要睡下,帽娘与一众建城的百姓过来找了他。
他很诧异,虽然不是所有人,但几乎是年轻一辈,大多数都是身强力壮。
他们手持武器,气势汹汹,二话不说,一来到他家门前,就朝他扔东西,骂他虚伪,骂他不要脸,骂他人前一套,背后一套。
行岚听得稀里糊涂。
他何时得罪他们了?
况且,什么都没问清楚就开口骂人,这样做未免过于片面果断。
他想开口询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可却无一人回答他。
他们操起家伙,径直朝他攻来。
刚开始,行岚对他们还是多有忍让,他一边出声继续询问,一边躲避他们的攻击。
可那是众人的夹击啊,加上行岚一年来不断的透支自己,将自己的精力精血奉献给建城的子民,慢慢地,他的体力开始跟不上。
他记得,他昨晚几乎喊哑了嗓子,就是没一人能将他的言语听进去。
丑陋已经将他们覆盖。
行岚开始感到心凉。
他这一年的付出,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的付出,难道是为了成为一个笑话!?
不!
连一个笑话,都算不上!
笑话说出去还会引人发笑,他的故事说出去,不是引来指责,就是引来嘲笑。
他突然觉得,他傻极了!
对待索求,只懂得一昧地付出。
当他无法再付出的时候,他就会被抛弃。
就像垃圾一样,扔掉后再也无人问津。
他的付出,也会随之白费。
想想真是可悲。
行岚心寒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一个分神,一把利剑,从他胸膛穿过。
他以为,这样他们会停手。
然而并没有。
一把利剑穿膛而过,接着就是第二把,第三把,第四把······
源源不断。
建城百姓的剑不仅令行岚的身体千疮百孔,同时将他的心穿成了一个筛子并丢进寒霜。
痛吗?
当然痛!
痛得他已经无法呼吸,心中除了后悔只有后悔。
好好的神仙不做,冒着被处罚的危险,耗尽修为,丢尽尊严,为的,就是眼前这一群狼心狗肺的家伙!
说他是山神,同僚都嫌他丢脸。
行岚倒在血泊中。
绝望、悲愤、大半年来所憋受的委屈再次涌上心头,他夺过他们手中的剑,开始大杀四方。
他每杀一个人,就会多出一分力气,修为就会回来一分。
慢慢的,他的理智不复存在。
心里想的,就是拿回他曾给出去的东西。
一而再再而三的付出,得到的竟然是刀剑相向。
既然如此,他也该拿回他的东西了。
“前辈,这一次你能否替我实现愿望。”
行岚望着远方,目光平静且虚渺。
身体透支,大伤之后又大怒,现在的他,说是风中残烛也不为过。
知年淡淡地问道:“你决定了?”
“嗯,决定了,拜托您了,至于代价……”
“你愿望实现了,应付的代价自然就会出现在祈愿斋。”
届时,这次的代价,就会成为她这次搜集的刻骨之愿。
······
“这是在做什么?”
“不知道啊,六娘说有东西给我们看。”
“该不会是金子之类的东西?早就听说六娘学会了城主那一套。”
“嘿,这可是好事,以后咱们就为六娘马首是瞻,不用再求那伪君子了。”
“就是就是。”
“······”
城门处,汇聚了一群昨夜存活下来的建城百姓。
知年和小白迎风站在城墙上,睥睨着下方。她身上的绯红,在风中张扬且凌利,神圣且不可侵犯。
“人都到齐了没有?”
知年大致扫了一眼。
“记得准确无误地清点人数,千万别漏了谁,免得到时说我不公平。”
“完了完了,都来完了。”有人在下面答道:“昨晚死了那么多人,现在还能剩下几个?”
“是啊,六娘,你倒是快点,在上面装什么清高呢。”
知年勾唇笑笑,问道:“你们就不好奇你们城主去了哪?”
这算是她对他们最后的期许。
“这有什么好好奇的,定是在哪里死了呗。”
“没错!最好死得痛苦些,这种残害子民的城主,不配死得安生。”
他们的回答,果然没有让知年“失望”。
他们,已经不是以前的建城百姓了。
行岚的悲悯,养出了一群恶魔。
一群不懂得感恩,吸血吃肉的恶魔。
知年闭上眼,感应建城每一个角落,
确认没有漏网之鱼,她才缓缓地睁开眼。
她的语气很平淡,眼底透出了冰冷的肃杀之气。
“你们记得睁大双眼,这次错过了,以后就再也见不着了。”
建城的百姓一听,纷纷睁大双眼,连眨一下都不敢。
知年摊开手,掌心汇集一道金光。
确认无误,那是金子的光芒。
建成子民们的脸上,登时露出喜悦的笑容。
城墙上的知年,同样勾唇而笑。
她将掌心的光芒,轻轻抛下。
子民们见状,不顾拥挤,争先恐后地举起双手。
金色的光芒落至半空,同时向四周涌洒而开。
光芒过于刺眼,建城的子民们纷纷眯起了眼睛。
他们脸上的笑容,愈发的灿烂。
是金子,巨大的金子!
然而,光芒却停在在半空中,迟迟未能落下。
建城的子民们不明所以。
金子怎么不下来了?
知年的声音,从光芒背后传来。
空灵飘渺。
“不瞒大家,这金子只有一块,谁先拿到,就是谁的。”
话音一落,一片哗然。
这……是什么意思?
聪明些的,很快理解了知年的意思。
有人拿出匕首,趁人不注意,直接刺别人的胸口。
有人带头,就有人呼应。
不出半刻,底下是一片混乱。
建城的子民,为了得到半空中的金子,大打出手,相互残杀。
他们所理解的意思很简单,活到最后,才能得到金子。
知年戏谑并饶有兴趣地看着底下发生的一切。
“小白,你觉得谁会活到最后?”
小白趴在城墙的护壁上,兴致不高地道:“不知道。”
丑陋,实在是太丑陋了。
他无心观看。
知年也不强迫小白,支着下颌自顾开心地道:“我猜是下面那个壮汉,他一个人就能顶三个了。”
小白打个哈欠,直接躺下望着天空:“那就是他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底下的罪恶,连带着天空都变得阴沉沉。
他们出发的时候,天空明明还是蓝色。
底下的混乱持续了一阵。
最终的结局,令知年大感意外。
活下来的,竟然是一个一岁多的孩童。
孩童扯着嗓子,坐在地面大哭。
知年以为能赢到最后的壮汉,因失血过多倒下去了。
知年犯愁。
“这下该如何是好,我难道要对一个孩子下手不成!?”
要知道,无论是人与非人,他们越是强大,就越不屑对弱小下手。
小白也深感诧异。
那可是一个孩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