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咩——”
夏初的阳光透过林叶交错的林子,斑驳地洒在凹凹凸凸的山路上。浅金的光束穿进山林,依稀给三两棵大树镀上一层薄薄的金缕衣。
路边的野草野花,摇摇曳曳,蝴蝶灵动起舞,丛间的虫鸣声,时起时落。
知年换下村妇装扮。烟青色的儒裙,外穿一件月牙色褙子,斜挎的百宝袋变成翠绿的荷包别再腰间。她绾起倭堕髻,摘了两朵路边洁白的野花簪在发上。
老白虽然是头老羊,但要比寻常的羊的体格要大些。
知年枕着手,躺在老白的后背。
老白嘴里咀嚼着草,缓缓地沿山路走去。
小白扇动翅膀,绕在知年身边飞来飞去。
“年年,咱们这是去哪?”托儿所里无人,他总觉得心里不安。
知年懒洋洋地道:“不知道。瞎逛呗,总有一处是终点。”
小白:“······你目前的终点是托儿所,是完成这次的任务。”
知年眯眼看着撒下来陆离的阳光,有些恍惚。
任务吗?
托儿所吗?
她出来前,捏诀给了那些精灵精怪人形,倒也不急得回去。
任务,那就更急不来了——
托精灵精怪们的福。
小白突然想起什么:“说来从前日开始,就没见过阿鱼。”
知年用余光瞥向小白:“怎么,想他?”
小白黑乎乎的小脸蹭地一红:“怎······怎会,想他的是托儿所里面的娃娃才对,我······只是关心他。”
知年望着被洒上浅金色光芒的林林叶叶,有些出神。
她露出一个虚无缥缈的笑容:“关心他吗······”
他若是知道的话······
老白驮着知年,和一直飞在他们身边的小白,在林子里瞎逛了半日。隐约间,他们听见了呼救声。
小白凑到知年跟前。
“年年,有听见什么声音吗?”
知年惺忪地睁开睡眼,眼角露出一丝狡黠。
“什么声音?”
小白:“······”
“年年,不要装糊涂。我都能听见了,你怎么可能听不见!?”
知年挑眉,褪去刚醒来的睡意,得意笑道:“所以你这是承认你的耳朵不如我?”
小白握爪咆哮:“年年!现在的关注点是在这个身上吗!?”
知年盘腿坐在老白的背上,用手掏了掏耳朵。
她本打算再装久一些,当做什么都没听见,再困一困那个没礼貌的小屁孩。谁知呼叫声被小白听见。
小白都听见了,她自然不能再继续装下去。五感什么的,绝对不能比小白差。
“那就去看看呗。”
“咩——”
老白叫唤一声,循声走去。
深山密林里,野蛮生长的野草藤蔓灌木将愈发崎岖的山路全然遮盖。这里,和煦的阳光仅能透过丝丝密缝落于茂密繁复的林中。十丈高的树木,需十人合抱,偶有彩色的毒蜥快速地沿着树干爬行,转眼钻进了树洞,或是被伺机等候食物的守猎者吃掉。
深山没有虫鸣声,安静得诡异。色彩艳丽透出荧光的蝴蝶含有剧毒,在繁密、缤纷多彩的百草花丛中相交而飞,转眼消失不见。两侧口腹尖齿的食人花和食人草,在蝴蝶消失不久,偶有几朵也随之枯萎。缠绕树干的毒蝮,探出脑袋,口吐猩红的蛇芯,虎视眈眈地看着探路前行的知年一行。
老白走得些许吃劲,不是因为探不到路,而是他每落脚,两旁的藤蔓就像是有感知一般,缠住他的脚腕。每次抬腿都要花时间将藤蔓挣开。
小白看不下去:“年年,你倒帮帮老白。”
知年在老白背上打起了坐:“老白,需要帮忙吗?”
“咩——”
“他说不用。”
小白:“······”
知年用手轻轻拍拍老白的脑袋:“不畏惧困难的羊才是老羊风范,老白加油,离呼救声越来越近了,胜利就在眼前!”
“咩——”
小白摇摇头,决定加快速度,先飞过去查看情况如何。
离事发地点越来越近,小白能看见茂密绿色覆盖的山体的前方有一个巨坑。他加快速度,突然,浓密的绿色与混杂其中的缤纷中,两条手臂粗的藤蔓破土而出,以极快的速度生长,急速地朝小白而去。
小白望着突然钻出来的藤蔓,停在半空中,吃惊未过,藤蔓好似双手,分别卷住小白的后肢,将小白倒挂在藤蔓之下。
藤蔓通体翠绿,即便阳光细微,藤体依旧通透。尖刺依府在藤体上,密密麻麻。
“年年——”
知年远远瞧见倒挂的小白,就像一只待煮的小狗。她捂住肚子,毫无同情地大笑起来。登时,她收起笑容。
笑意褪去,两侧接连破土冒出翠绿的藤蔓,宛如山林触手,冲天向上,随即疾速拐弯朝知年和老白俯冲而去。
知年淡然而坐,抬眸看着径直向她而来的藤蔓。
藤蔓一同而落,朝知年眉间汇聚进攻。
“年年——”
小白心知这些藤蔓无法伤害到知年,但还是不由自主地为她捏了把冷汗。
一纸之隔,藤蔓停下来了。凌厉的攻击的气势,在渐渐减退。它们从主动进攻的猎人,被迫变成任人宰割的猎物。
知年抬眸,目不转睛。
藤蔓在颤抖,可为时已晚。知年抬起手,打个响指。刹那间,宛如巨人手臂的藤蔓化成翠绿的碎屑,消失在绝无人迹的深山老林间。
想凭几条植物抓住她?看来近期天庭的宣传工作做得不到位,竟没将她光辉的事迹传达到此地。
许是被怕落下个与藤蔓一样的下场,老白脚下的覆密皆向两侧褪去,给知年和老白空出一条通往巨坑的道路。
没有阻挡,哪怕深林的山路因水汽而有些泥泞,老白的速度相对刚才快了许多。路过小白的时候,小白在知年的顶头挥动着爪子,拼命地呼救。
“年年救我!救我!!年年!!!”
小白心中奇怪得很,都给知年让路了,为何偏偏不放开他?
小狗狗的尊严,难道就可以这样随意践踏?
“年年,快救我下来!年年······”
面对小白的呼救,知年在路过小白底下的时候,报以一个灿烂的微笑。
“辛苦啦小白,敢于牺牲自己,是一只勇敢的小狗狗。小白,加油哦~”
小白看着对他无动于衷,甚至有些幸灾乐祸,逐渐走远的知年,气得翻出白眼,他炸毛举爪,一边挣扎,一边几乎咆哮:“加油你个大头鬼!快点回来帮我!将我放下!知年,你听到没有!知年!!!”
知年对小白的怒吼置若罔闻。她迈腿落地,走到巨坑边朝下望去。
冲鼻的腥草味从宛如巨口的巨坑溢出,约莫十丈深,下面除了森绿只有森绿。仔细瞧看,森绿的中央,有一个与森绿格格不入的星点。
知年双手环胸,突然后悔来得不是时候。
她应当再晚来两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