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年差点被口水给呛到。她不得不佩服曳寻,时下竟还能想到娶妻。
知年猛喝下一杯水,稳了稳神:“难怪饕餮不服你,换我,也不服你。”
曳寻笑问:“不服我什么?”
知年现下竟有点同情小白:“你还在装糊涂!?大人,那些被剥皮的全是您身边的人,你难道一点也不好奇啊昭为何这样做?”
“我为何要好奇?她那样做自然有她的道理,倒是知年姑娘,为何如此关心此事?还是放心不下啊昭?想为她开恩?”
“不是说了吗,我……我是为了回去好交差。”
“疑犯已经抓到,你已经可以回去交差。不知,祈愿斋何时管得这么细了?”
“不!啊昭还没有承认,算不得可以交差。她是疑犯,不是犯人!”
曳寻心中本就不想让知年插手此事,奈何知年像块牛皮糖一样,赶都赶不走。他无法,决定给知年做做样子。
审讯啊昭的时候,知年待在审讯居外的隔间旁听。
曳寻让壁虎妖好生照看啊昭,它们的确好生照看了。除了发丝有些凌乱,啊昭完好无损。她坐在曳寻的对面,手脚被镣铐桎梏。
曳寻散漫地坐在榻上,手肘支在凭几上,身旁是娇柔妩媚的贵妾。
啊昭冷笑嘲讽:“大人还真是哪哪都少不了女人,妈妈真是瞎了眼,被猪油蒙了心!”
曳寻不恼反笑:“我与老鸨之间当初本就说好,只玩情欲,不献真心,是她无法控制自己的心,怎就怪到我头上?”
啊昭嗤声,将头转向一边不看曳寻。
曳寻笑意莫测,目光审视:“啊昭姑娘,你大可不必将话题引至老鸨身上,你我心知肚明。”
啊昭轻蔑道:“既是心知肚明,你可曾扣心自问?”
曳寻垂眸不答,审讯室内,登时寒风飒飒。
曳寻坐直身子,脸上的笑意顿无。他身旁的贵妾头一次见他这般,吓得往后退了几步相互紧抱,瑟瑟发抖。
“你们都退下。”曳寻瞥了一眼身后的贵妾,冷道。
贵妾和侯在审讯居的壁虎妖听令,迅速离开。
审讯居很快就只剩曳寻和啊昭两人。
啊昭将目光移回至曳寻身上。她冷嘲热讽道:“大人也有嫌弃女人碍事的时候?”
曳寻冷哼一声:“有些事,没必要让太多人知道。你问我有没有扣心自问?那我倒问问你,你凭什么要我扣心自问?你可有这个资格。”
啊昭抿嘴不答。
曳寻瞬移至啊昭面前,居高临下:“刚才的气势何在?”
压迫感迎面而来,啊昭强压内心的恐惧。
这就是真正的大妖怪吗?
她吃了这么多颗心脏,修为终究还是不及他的分毫。
是她太急,以至于被抓住现行。
她努力稳住心神,依旧倔强:“小女子不过是媚坊所弃的小小半妖,也值得大人动真招?”
黑气从曳寻身后蔓延而出,审讯居登时变得阴寒彻骨,乃至屋角,都铺上一层寒霜。
“自然值得。”
啊昭虽害怕,但她似乎更开心看到曳寻生气却奈她不何的样子:“大人是生气了?”
曳寻的血眸泛起红光,透出杀气,他抬手掐住啊昭秀颀的脖子:“你说呢?”
啊昭决傲一笑:“我怎知大人内心想法,我又不是您肚子里的蛔虫。”
曳寻知道啊昭故意为之,她不是想看他奈何不了她么?既然如此,便让她瞧瞧他可怖之处。
不过是一条命,掐死她轻而易举,还可给他无辜惨死的手下一个交待。
曳寻捏着啊昭脖子的手不由开始用力。
啊昭开始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脸色涨得通红。
审讯居外的知年见到,暗叫不好。曳寻的审讯是故意的?还是他技术太差?这压根不叫审讯,分明就是顺他者生,拒他者亡,一问三不知者,同样亡。照这样下去,啊昭什么都没承认,就一命呜呼了。
知年想出面阻止,一缕清悠的白光从啊昭身上冒出。
白光光芒虽浅,却像暖阳驱散了审讯居内的阴寒。
曳寻止住了手,这道光芒的气息——
姐姐!?
白光飘到曳寻面前,似是在恳求。恳求曳寻不要伤害啊昭。
曳寻愣神地松开手。他眸间的戾气消失,身后的黑烟也消散而去。
白光消散,曳寻冷脸问:“我虽有怀疑,但我想从你口中知道——你和曳璟是什么关系!?”
恢复呼吸的啊昭猛咳了几声,脸色恢复至苍白:“大人,难道你对曳璟公主不曾有过愧疚吗?”
“你知道我和曳璟之前的事情?”
“所有的事情,我全都知道!包括她因为魂魄不完整,不得往生的事情!而你,不夜城的城主——曳寻,就是害她魂魄四分五裂的罪魁祸首!”
曳寻半眯双眼,目光凛冽。
啊昭喘着粗气。她完全没有想到,曳璟的残魂会出来保护她。
眼泪不自觉地涌上眼眶,啊昭在心中做了一番挣扎,在一次问:“曳寻,你当真没有感到愧疚吗!?被你杀死的丈夫,我的父亲!被你杀死的儿子,我的哥哥!曳璟,是我的母亲!”
她的母亲,哪怕魂魄已经不完整,也不忘出来保护她,温暖她早已冷透的心。她的母亲,明明是那么善良的妖怪,却要承受无比的惨痛,最终还要落下一个无法往生的结果。
曳寻颓然地垂下头。
即便心中大致猜到,但真相的力量永远都是庞大的。
知年和小白不由自主地惊讶得长大嘴巴。果然,八卦的力量也是庞大的。
啊昭失神地冷笑:“曳寻大人,不!我应该唤你一声——舅舅!将我父亲、母亲、哥哥毫不留情杀死的舅舅!”
曳寻目光涣散,;踉跄地往后退了几步。
啊昭继续说道:“是不是不敢相信?哈哈哈哈哈哈……算来也是老天开眼,让我苟活下来,为的就是给我爹给我娘还有我的哥哥报仇!只可惜,我不争气。”
曳寻寻上她家的时候,她贪玩跑到溪边。她回到家后,刚好碰见曳寻将他哥哥掐死。
那时,她不过七八岁,因害怕,躲在屋外的角落,不敢哭出声地远远瞧着。
哥哥被掐死后,曳寻不顾母亲的反抗将她带走。
母亲发现了她,对她报以一个温柔的微笑。
至今她都无法忘记,母亲临走前,无声地对她说的话。
“活下去,好好的活下去!阿娘相信你。”
那是她与母亲的最后一面。
曳寻带着母亲消失在天际。她放开嗓子大声哭了出来。她跑进屋里,无论她怎么哭喊呼叫,躺在地上的父亲和哥哥都“无动于衷”。
害怕?
迷茫?
无措?
她不知。
母亲同她说,她和哥哥的身份特殊,故在远离人烟的山谷里扎根生活。那时的她,不懂什么是妖怪,什么是凡人,什么是半妖。她只知,父亲常与她说起的凡间,是她无法触及的地方。她和哥哥的一生,都要活在这片山谷中。
母亲同他们说,他们就像稀世的珍品,珍藏于隐世。山谷里的动物与他们说,他们就是见不得人的东西,无论去哪不仅不招人待见,还会招来厌弃,故而只能活在这片山谷。
到底谁说的才是正确的?
啊昭不清楚。尤其是亲人离去后,年纪小小的她不再追寻答案,她只祈求天爷让父亲哥哥醒来,母亲归来。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如何在那片山谷活下来,许是为了找到母亲,心中有了勇气。
那段日子让她回想起来,只觉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