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勤政殿。
四周寂静无声,只有一个削瘦的背影跪在勤政殿的门口。
他是李治。
自从知道武曌出事,陛下连续七日没有上朝,他就心里如焚,指望着能够见上李二一面。
可是如今的陛下,一心沉迷于丹药,不仅变得极度暴躁,还干脆关起了大门,不接见任何人,哪怕是自己的儿子。
情势危急,李治知道那日他就不该将武曌一个人放在宫外的府邸,等到他从皇宫回去以后,就听到了噩耗。
那日他来勤政殿见李二,想要求个恩典,可以去监牢看一下他的大哥,可是却遇到了李泰。
李泰正在和陛下下棋,两个人有说有笑,十分的开心。
李治当时就已经怀疑李泰就是陷害李承乾的元凶,为了不打草惊蛇,他只能隐忍着没有发作,更没有提要去监牢看望李承乾的事,只是站在一边默默等待。
谁想到陛下玩了一会,觉得无趣了,便自称身子罚了要去休息,连李治的脸都没看一下。
等到李二进了内室,李治站在回廊里,李泰得意洋洋的走了过来,对着李治说道:“听说,汉王李元昌与你关系很好,他现在已经死了,你也要像李元昌一个下场吗?”
李治自然知道李泰什么意思。
李元昌参与谋反一事,如果他再继续调查下去,他就会像好友一样不得善终。
李治当即没有说话,只是偷偷攥紧拳头,等待时机成熟,他一定要拆穿李泰的虚伪面具。
可是,陛下怎么也不肯见他,他一时掉进了困顿之中。
就在他起身回府,准备和武曌商议一下下一步行动的时候才发现,武曌和伊公子都失踪了,而武曌的母亲被人从掖庭带走推到了午门斩首了。
一股不详的预感顿时爬上他的心头,而随后的事情就像他的预感一样,武曌去法场救母被抓了。
而通过知情的人透漏,武曌母亲的死不仅是陛下下的口谕,也同海公公还有李泰有莫大的关系。
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了。
如果李泰要谋朝篡位,他为什么要和海公公站在一队?
不管怎么样,想要弄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他就必须要见到陛下,见到李承乾,救出武曌。
“陛下,儿臣有事禀报。”李治不甘心的喊着。
可是回应他的只有呼啸而过的寒风还有偶尔飞过来啄食的麻雀。
冬天
什么时候才能过去。
李治怅然起身,陛下不愿意见他,他也不能坐以待毙,他必须要找人帮忙。
帝都,国公府。
长孙无忌正坐在书房里检查吏部送过来的文书。
小厮急急忙忙的冲了进来:“大人,晋王殿下来了。”
长孙无忌右手一抖,毛笔笔尖上的墨水滴到了面前的白纸上,污了一片。
他幽幽的开口,一边将面前的白纸揉成一团,一边自言自语:“还是来了,想躲的躲不掉。”
小厮依然不明白大人的意思,试探性的问道:“需要小人去回禀,就说大人不在府邸吗?”
长孙无忌摇了摇头:“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且去看看就是了。”
随后他走在前面,小厮走在后面,两人朝会客厅走去。
不一会绕过了竹林和假山,长孙无忌远远的就看到会客厅的正中间站着一个人,正是李治。
只是他在那里左右张望,不停踱步,看来是真的着急。
长孙无极无奈的叹了口气:“李家,大限来临啊。”
走他走到厅内,李治赶紧的迎了上来:“长孙大人,国公大人,您可要替我想想办法。”李治首先开了口。
长孙无忌连忙拱手一拜:“晋王殿下,不知何事亲自登门造反啊?”
李治拉住长孙无忌的胳膊做到椅子上:“国公大人,父皇最近都不上朝,武氏一族是冤枉的。”
长孙无忌连忙制止住李治的胡话:“晋王殿下,莫言妄言,老臣从小看着你长大,你生性善良,不要被小人钻了空子才是。”
李治脱开长孙无极的手,义愤填膺道:“父皇不理朝政,现在大事小事全凭一个官宦说的算,我朝岂不是要乱套了吗?”
长孙无忌:“晋王殿下若只是因为这件事来找老臣,老臣为了大唐江山也定会顶着乌纱冒死谏言,劝解陛下勤勉执政。
若是晋王殿下是想为了武氏一族平反,我劝您还是不要淌这趟洪水才是。”
李治不服气:“怎的是洪水?武氏武曌乃陛下嫔妃,如今无故被冤,还牵连到了她的族人。
现下她的母亲已经被处死了,闹的人心惶惶。
我看着她失去了母亲,就想起了自己的母亲,感同身受,也同样为父皇的薄情感到痛心。”
长孙无忌:“殿下,殿下切莫再说了,这可是对陛下的大不敬啊。
今日之事微臣且当从未发生过,殿下也从未开见过微臣,还请殿下不要再过多的插手武氏一事。
当初星象使对李家三代后会出现女帝登基的预言也并非全然是捏造的,毕竟有关江山社稷,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还请殿下三思。”
李治见实在是游说不了长孙大人,只能悻悻的返回。
一路上,李治都闷闷不乐,随从的小太监见了担忧的问道:“殿下,京城喜乐楼的生鱼片做的最好,可要尝过后再回去,小的记得殿下最喜欢吃生鱼片。”
生鱼片?
李治掀起车帘:“现在哪里还有心情吃生鱼片,食不知味。”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从他的马车边擦身而过。
虽然只有那么一瞬间,李治却收入了眼底。
那不是魏王府里的歌姬吗?
她在这里做什么?
大白天的穿着斗篷。
李治不放心,眉头微皱,对着身边的小太监说道:“下车下车。”
小太监还以为李治是突然改变主意想要吃鱼了,连忙招呼车夫停了下来。
哪知道李治直接掀开帘子冲了出去。
小太监一看主人跑了,拉都拉不住,这可急坏了。
京城人蛇混杂,主人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可怎么跟陛下交代啊。
李治这边却已经沿着街头的小巷穿过了最热闹的大街,后街没有前街热闹,古代的女人又不轻易出门,所以显得格外冷清。
李治走着走着,就觉得不太对劲了。
那人分明是进了这里,可是这里除了偶尔传来几声狗吠,一个鬼影子也没瞧见。
莫不是已经跟丢了。
正在他犯愁的时候,一道轻微的交谈声传来。
李治往前面凑了凑,透过狭窄的墙缝看到不远处的角落里两个人影。
一个高个子的胖子,满脸胡渣,一看就是不务正业的江湖人士。
穿斗篷的女人就背对着李治,李治虽然看不清楚脸,但是透过她白底红面的鞋子可以认出来,那是王府里的配置。
李治竖起耳朵,只听到那个穿斗篷的女子首先开了口。
“魏王交代的事情都办好了吗?”
“主人请放心,都办好了。”
“那就好,现在陛下就不上朝,过几日便可以谎称他身体抱恙,突发恶疾。”
“果然好计谋,这样不出一个月,魏王就可以名正言顺登基了。”
“行了,下去吧”
一声令下,那胖子环视了一下四周,贼眼转了转,便从后面的巷子里一溜烟的跑了。
斗篷女子见他走了,也紧接着从另一条巷子里钻了出去。
李治看着两人走远,这才深深的吐了一口气。
没想到出宫搬救兵没有搬到,居然撞破了李泰的阴谋。
挺起来像是这几日便要实施的计划。
不行。
我要赶紧回宫,将这个消息告诉父皇。
这么想着,突然身后窜出来一个人,李治来不及手脚,直接跟他撞在了一起。
“哎哟殿下您在这里呢”
李治赶紧的捂住他的嘴巴,不让他继续渣渣呜呜:“别叫了,走走走回宫。”
小太监委屈的眨巴了几下大眼睛,就那样被李治硬生生的拖了出去。
回到了马车上,小太监这才不甘心地问道:“殿下,您这是怎么了,从出宫就开始神神秘秘的。”
李治正在想事情,小太监的话他根本就没听进去,只是低着头盘算着什么。
小太监见主人不理睬他,也不好再继续打扰,只能坐在旁边默默不语,一脸担忧的看着他。
没过多久,马车在皇宫门口停了下来,李治腰牌一举,这才进了皇城。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李治下吗马,一路前行,最终在御书房的门口停了下来。
早晨的时候御书房大门紧闭,现下到了中午,御书房的大门总算打开了。
李治忍不住的笑了一声。
父皇起来了。
起来了我就可以进去觐见了。
想着就赶紧的加快了步伐走了过去。
可是谁想到,他刚抬脚,半只脚还留在门外,里面一个人影就走了出来。“晋王来了。”李泰假笑一声,慢慢走到他的旁边。
李治踏进大门,心里却是咯噔一声。
李泰在这里就不好开口了。
只是,他这个时辰在勤政殿
不会是已经动手下毒了吧?
想到这里,李治微微攥紧拳头,脸上却挂着笑容:“许久没有看见父皇,甚是惦念,今日特意前来探望。”
李泰挑了挑眉头:“孝心可嘉,稚奴真是懂事了。”
被一个比自己年长不了几岁的哥哥这样夸奖,李治心里并不十分高兴。
况且李泰也并不是真心的夸赞他。
李泰侧了侧身子,让出一条道:“快进去吧,父皇在里面呢。”
见李泰这次这样客气,李治反而不太心安起来。
绕过他,径直走进内殿。
内殿的暖阁温暖如春,海公公正在给李二奉茶,见李治来了连忙施礼。
李治微微点头。
自从知道他们都是坏人以后,李治的心里总是膈应。
而陛下的身份他也极度怀疑,但是在没有搞清状况的时候,他不能轻举妄动,还必须说服陛下放了武曌。
以前李治只知道陛下还有海公公可能被邪祟附体了,但是今日他知道海公公和陛下不是一路的,他是个两面派,一边怂恿陛下炼丹,追求长生荒废朝政,他好借机操控大唐。
一方面又暗地里和李泰联手,想将陛下彻底置于死地。
至于最后,他到底有什么野心,李治不敢肯定。
是想自己称帝,还是扶持李泰称帝?
一个太监想当皇帝,呵呵
看到李治脸上阴晴不定的表情,海公公连忙对着李二一拜:“奴才告退。”
李二点头,随即抬眸看向李治。
许久不见这个儿子,发现他似乎成熟了不少。
李治:“儿臣拜见父皇。”
李二抬了抬手示意他起身。
随后往后一靠,慵懒的问道:“听闻你昨日在门外跪到了半夜,今早又来跪了一个早上,可是有事找朕?”
李治知道陛下这是知道了,所以也不藏着了,直接开口说道:“父皇,武氏一家是被冤枉的。”
李二知道他来的目的,只是闭关久了,加上冬天又是蛇类冬眠的日子,身上难免的疲乏,于是不温不火的说道:“事情都已经查清楚了,也不算冤枉她。”
李治疑问:“事情?什么事情?”
李治不耐烦的看了看李治:“她两个兄弟已经招了,那个冯天宝根本就不是武曌的哥哥,更不是武士彠的儿子,一切都是假的。
不管他们是不是真的谋反,欺君这一条也够他们砍头了,她母亲知情不报,还伙同一家子欺瞒朕,死的不算冤枉。”
李治彻底傻眼了。
冯天宝不是国舅?
这怎么可能呢?
那他是谁,他和武曌是什么关系?
事情太过突然李治反应不过来,单纯的他还是为武氏求情道:“或许只是屈打成招,一切都不可信呢。父皇父皇您还是先放了武曌,当面对质一下比较好,您是圣君,您说过您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子民。”
李二见李治如此的关心武曌,突然间心里就不舒服了起来。
虽然他还没有睡过武曌,但是再怎么说她也是自己的女人,被儿子这样关心,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李二怒斥道:“你一个皇子,为了一个罪妇如此东奔西走,到处游说,是不是别有用心,是不是觊觎朕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