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安堂突然一片寂静，苏嬷嬷更是差点朝姜槿扑过去。

下人们暗忖，二姑娘做事还是这般雷厉风行。

这时，软轿抬来，姜槿也顾不上什么礼数，顾家……什么的，直接扶着妹妹走人了。

顾岚哭的都快背过气去了，为什么要这么对她，为什么……

“姑娘，奴婢可怜的姑娘，夫人一走……若是夫人在天有灵，该多心疼啊。”苏嬷嬷声音哽咽，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着。

苏嬷嬷只觉得自家姑娘实在是可怜，正要择婚事的年纪，却没了亲娘。亲爹要另娶，这自古以来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又没个兄弟帮衬，现在连外祖家都靠不住，由着人欺负自家姑娘。

姜太夫人气得说不出话，却拿这二孙女没办法，这是老太爷的心尖尖，她能怎么办。

“太夫人，顾家大夫人来了。”丫鬟连忙禀告，“现在人在二门处。”

“迎来寿安堂，岚儿，你下去梳洗一下。”说完便让人收拾了地毯，重新点上了香，而后整了整衣衫。

顾岚进京并不算是瞒着顾家人的，那么多东西，顾家的人也不是傻子。也并不是顾家人送顾岚进京的，而是顾岚以死相逼。

当得知顾岚这么做时，顾太夫人没有震惊，反而有种理所当然的感觉。毕竟有其母必有其女，姜玮就不是个多好的人。

从姜五姑娘被赐婚的消息传来通州时，顾太夫人就明白，这孙女安分不了太久。

当初姜玮死时她就想严厉管教，试图把这个孙女的性情扳过来。一个大家姑娘，柔柔弱弱的成何体统，又不是一个药罐子，做出这副样子干什么。

奈何，姜太夫人好似怕顾家谋害了她的外孙女似的。直接让那苏嬷嬷三天一次给她的写信，信上稍有不如意，便有人来“看望”。

那苏嬷嬷更是嚣张，动不动就拿穆国公府说事，这样的情况下，她索性就撂开手不管了，反正她孙子不多，孙女可不少，何必平白给自己添堵。

姜太夫人不是心疼吗，那就接去穆国公府好好心疼。反正这样的孙女她是没那个福气，受不住。

都说抬头嫁女，低头娶媳。当初对这门婚事她就不是很愿意，奈何老太爷看上了穆国公府的门第……结果也确实是如他所愿，二儿子这些年官运亨通，步步高升。可再大的家业，没有儿子又有个什么用？

姜玮脾气不好不说，那就是个不下蛋的母鸡。

要是当初没有结这门的婚事多好，儿子便是没有现在的官位，但是儿女绕膝，子孙满堂才是真正的福气。

顾家大房从信上得知顾岚回京，他们并不认为……但不管结果如何，他们该准备的都得准备好，不能失了规矩。

然后，也确实不出所料，等来了穆国公府的人。

顾大夫人到了寿安堂，姜太夫吩咐人上了茶水点心。

“听说……”姜太夫人摒退下人，缓缓说道。

顾大夫人一听就明白了，“……侄女以死相逼，母亲也不好不放人。”

“失去母亲的孩子，性情难免不一样。”除去以死相逼的事，苏嬷嬷那些话倒是没有说谎。就是交换了一下顺序而已……而己。原本以为是顾家欺人太甚，没想到……还以死相逼，这可是顶撞长辈！姜太夫人感觉自己被耍了，这会儿不能说顾家的不是，要不然只怕对方能说出岚儿更多不是。毕竟，人家已经做得这么周到，你还想怎样？

顾大夫人严肃的说道:“六侄女这事不知太夫人是什么想法。”

看着顾大夫人的态度，姜太夫人叹气:“想必顾家已经有了章程。”

“太夫人，今日若是顾岚随我回去，过去的事，顾家既往不咎。只是还希望太夫人不要干涉顾家教导女儿，以及”顾大夫人看了姜太夫人的脸色，松了口气，“以及顾家给她安排的亲事。若是太夫人想留下她，咱们两家写好文书，顾岚的婚事由姜家做主，顾家不贪墨儿媳妇的嫁妆。二弟妹的嫁妆全数交给太夫人，公中也再出七千两银子，全当是当做她的嫁妆钱，和成亲前的抛费，然后她的一切由姜家做主，顾家绝不干涉半分。”反正丢脸的也是姜家。

“太夫人，您看？”

姜太夫人没说话，却是神情肃默，薄唇紧紧地抿成了一条线。顾家这分明是要……她明白，今天必须做个了断。

“外祖母！”顾岚不顾阻拦，直接闯了进来。自从母亲死后，她在顾家……她看向姜太夫人，期盼外祖母能答应大伯母。

姜太夫人心里想答应顾家第二个方法，可她明白，老太爷绝不会同意，其他人也会对自己不满。她可以不在乎自己怎样，可她是穆国公府的太夫人，也不能只顾着岚儿。

她闭上眼，不忍心再看岚儿，只当她对不住女儿吧。

顾岚看着姜太夫人的样子，好像一瞬间失了生气，浑身都被浓浓的悲怆笼罩着。果然，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母亲没有谁真正在乎自己。倒还不如……她眼中闪过一丝决绝，转身冲柱子上撞去，呯——，鲜血如河水决堤一般从她头上涌出，血流了一地。绽放出一朵朵血色的花。

“岚儿——”

……

“……五姑娘，您是没有看到那个场面，血从表姑娘额头上流下来，……把整个地毯都染红了。太夫人当场就晕过去了，顾大夫人直接呆住了，还是詹嬷嬷冷静，让人给表姑娘止血，又赶紧打发人请大夫，又让人去请二姑娘……现在寿安堂还闹着呢。”青萝活灵活现地描述着，心里却咋舌，那个娇弱的表姑娘居然有这样的勇气，真是人不可貌相，青萝感概。

青苹瞪了眼青萝，说得这么详细，吓着姑娘怎么办？青萝莫名其妙地看着青苹，那意思好像在说:怎么了？

青苹转过头，她懒得与这呆瓜说。

“姑娘，今天这事……”

“瞒不住。”顾岚与姜柠一样，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做低调。从入城到穆国公府，几十车的东西，浩浩荡荡的，哪个傻子注意不到。

现在又是顾大夫人入府，又是请大夫，请太医……这么大动静，穆国公府恐怕有很长一段时间得处在风口浪尖。可为什么她只觉得兴灾乐祸呢？伤筋动骨一百天，有太医在，顾岚大概死不了。但这头伤没个一年半载是别想好了，至于她这祖母，只能说种豆得豆，种瓜得瓜，报应罢了。对比下谢忆的悲惨，这两人才哪到哪儿。

就是可怜了顾家，被祖母敲打，被顾岚坑。上辈子更是没个好下场，结局比姜家还要惨烈。现在还得背锅，毕竟——这家子究竟得是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才让自家姑娘死都不愿意回去。姜棽用脚趾头想想，也能明白那些人的想法。

不过，想自己姐姐的劳累。姜棽不爽了，她是挖了顾岚祖坟还是咋？上辈子折腾她，这辈子折腾她姐姐！

寿安堂灯火通明。下人们忙忙碌碌地进进出出，一盆盆的血水端出来，吓得旁边的几个姑娘花容失色。那些胆小的丫鬟都快吓哭了。

姜槿和姜老太爷正在书房。姜老太爷只觉得累，今年这是怎么了，还能不能好了？他就只是去谢家和谢家老太爷下个棋的功夫，才不过半天，怎么就发生了这样的事。

“顾家表妹？”

“顾家人还愿意要她吗？”不是姜老太爷危言耸听。如果是他有这样的孙女，早就打死了，这是要害谁。

姜槿默然，别说祖父惊着了，连她也是震惊不已。别说顾家人的态度，就现在这么个情况，也不适合再把她送回顾家。

但难不成真要管顾岚一辈子？这事迟早得解决，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你祖母是糊涂，可你今天行事也太不周全了。”姜老太爷何尝不明白孙女的想法，只是这件事不是姜家能够决定的，还要看顾家的意思。

姜槿抿了抿唇，没说话。

……

月光射在这些树枝的中间。树叶闪烁，都反射出了一层银色的光辉。石板路上交互闪动的是美丽的银色和黑影相交的斑点。空气里充满着一种神秘的腻香甜。

姜槿没有回常青院，而是去了清荇院。

雕花檀木古床粉色纱幔层层，床上的少女眉如新月、弯若柳叶、恬静眉宇静然。羽睫轻颤，隐透晨光，灵动星眸轻闭。如黑耀石一般光泽的浓密秀发散着，可爱得好似一个搪瓷娃娃。

实然，她好似做了噩梦，长长的睫毛颤着，眉头皱了起来。

姜槿给姜棽盖实了被子，伸手抚了抚妹妹的眉头，陷入了沉思。

她自小养在大伯母身边，与棽棽自小形影不离，感情最为深厚。最是了解她不过了。但她最近却有些看不懂了。

妹妹自从病愈后，再不黏着她睡，甚至不许人守夜！她以前都是需要人陪着的。还有……

明明眼前这个人确是她的妹妹，不是什么邪魔外道附体，可她在她身上感觉到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在某些时候，她整个人有时显得十分诡异，时常会散发出一种痛苦的气息，十分悲凉。这样并不好，迟早会被那些“东西”吞没。说不定还会被人认为是妖孽。

她本以为妹妹是历经磨难，心性受创，但经她观察并非如此。她在一个豆蒄芳龄的少女身上居然会发现一种类似荒凉的感觉。

……所有不好的事都是落水开始的。也正因为此，她才会深恨姜柠，咬住姜柠不放口。她素来对一切事都游刃有余。

可妹妹的“病”，她却无能为力。

她只能尽量使她舒心些，不让什么刺激到她。正因为这样，她才会不顾触怒祖母，也要把顾岚弄走。棽棽并不喜欢顾岚，甚至展现出了厌恶，她唯恐又刺激了她，结果……

早知道，她应该直接令人拖走顾岚，扔去顾家。就没有现在的麻烦事了。

接下来，自己到底该怎么做才好呢？姜槿静坐到天光破晓。

寿安堂的主子下人也一夜未眠。

姜秉一上朝就得到了各种“关爱”的目光。顾大人也不轻松，他从妻子那儿得知了事情的经过后，就感觉要糟。一上朝就被各种目光打量，让他是如芒在背。

这姜家最近贡献了不少谈资，让这平淡的生活不至于太过无聊。不过，这穆国公似乎不大开心啊，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也是……

最近的事太过劲爆，显得政务如同开水一般寡淡无味。导致后面的朝会许多人心不在焉。

“国公爷，令妹的嫁妆已经被带了回去。这是我顾家的一片心意，以后她就劳烦姜家了。”顾大人递了一万两银票和一纸连夜写好的文书给姜秉，不然怎么办？这侄女太煞人了，他顾家庙小，可容不下。他有子有女，不得不顾忌。他并不怕姜家记恨，这事外面流言传得五花八门。但真相两家心知肚明，姜家人他也算熟悉，不是那等小肚鸡肠之人。且他顾家也不是吃素的。

姜秉清楚，文书上写得明明白白，条陈清昕明了。顾大人这是表明顾家不会再接纳顾岚，甚至……只差去衙门断亲了。

他只能接受，自家妹妹的性子……别人不知，他这做兄长的可是一清二楚。外甥女又是那幅样子，这事是姜家对不起顾家。

听着祖父让人收拾个院子的消息，姜槿不情愿，却也无可奈何。只能让顾岚离远些，省得又刺激到了自家妹妹。

“翠缕，翠染，除了八姑娘外。让几位姑娘来小花厅，我有事说。”

“……，大伯母远行，我一个人不得忙，只得劳几位妹妹帮衬了。”姜槿故意面露无奈，做出一幅不堪重负的样子。

几位姑娘面面相觑，大家姑娘是该学习掌家理事。但大伯父己经袭爵，按规矩穆国公府早就该分家了。因为姜家有规定“父母在，不分家”，所以只是分产。而中馈自然是在大房手中，也唯有大房的姜棽才有资格帮助料理这穆国公府的中馈。

至于姜槿，谁让人家得祖父宠爱。在祖父那儿，哪怕是几位兄长也比不上她，她们又拿什么争。

所以她们也只是被母亲教导这些事，管管自己的院子罢了。

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她们可以从中学习到不少东西。自然不会拒绝。

“但凭二姐姐吩咐。”

而唯一例外的，就是姜柠。

简直是不知所谓，自己哪有空去玩这无聊的把戏！有这闲工夫，她还不如去多发展些势力。姜柠完全笑不出来。

“三妹妹，顾表妹要在府上住上一段时间。我把她安排在了挽风院，姑母就这么一个女儿，祖母一向最是心疼你，你可要多照顾点。挽风院……，有劳三妹妹多拾掇一下了，伺候的人也要好好安排……”姜槿怎么想都觉得这主意好，都深得祖母疼爱，还都不是省油的灯。这简直是天赐的缘分，何不毗邻而居，亲上加亲呢。

照顾？！她又不是奶妈子。再说顾岚哪儿配自己照顾，死了算了。再说那挽风院何止……。十来年没住过人了，收拾出来不知要费多少功夫。还有……她哪有这些闲功夫，姜柠快吐血了，这贱女人铁定是故意的。

姜槿瞧了姜柠的脸色，看着你不开心，那我——最开心。

“四妹妹，你素来细心，这里的帐本就劳你核对一下。”

“六妹妹，你找一个好院子布置出来，丫婆婆子也都要一一挑选好的……不能有一丝马虎。”

新院子？姜樱不解“二姐姐，二伯母她们回来不是直接住进澄心园吗？收拾新院子做什么？”

姜槿扫了姜梒一眼，淡淡说道:“你可以问四婶母。记住，里面的东西必须要最好的，不能疏忽。”不然，她能怎么说？这事又不是她搞出来的，谁捅的窟窿，就谁去填上。

姜柠讽刺地看了一眼姜梒，充满了讥诮与不削。

看着姜柠的表情，姜梚皱起了眉头，三姐姐这是……

“七妹妹，你把库房清点一下，看一下有没有什么损坏。”其实库房有专门的婆子看管着，她也会定期复查，但她也着实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个七妹。却也不好撇开她，只好找个繁琐的事把她打发走。

大家都有些心事重重的，各自散了。唯有姜梚留了下来。

“说吧，什么事。”

“二姐姐，三姐姐看七妹妹的目光……”姜梚不是想挑拨是非，而是她觉得有什么大事，她的感觉一向很准。

“你一向谨慎，我也就不瞒你了……”姜槿缓缓道出真相。

听完姜槿的话，姜梚整个人整石化了，只呢喃了句“闻所未闻。”不知是在说狸猫换太子，还是刁奴犯上，亦或是处理方式。

“这事，你烂在心里就好，六妹妹那四婶母会说，估计姜家只剩姜梒不知道事实了。”

姜梚欲言又止，“二姐姐，我……我感觉三姐姐，似乎……似乎不大妥当。”

姜槿只是叹气，阿梚向来细心，直觉更是精准。有时连她也自愧弗如。她只道:“别管这事，这事不是你能插手的。”姜柠那女人太过……连她觉得棘手，她并不想让阿梚与姜柠对上，阿梚并不是那女人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