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宗第算是菜市场一霸。
他家亲兄弟姐妹四个,都在市场卖货。此外还有一大帮堂哥,表弟之类的住在附近。
所以他们只要有一人挨欺负了,那随随便便就能跑出来一二十个亲戚呐喊助威。别说男人,女人都敢打仗。整个菜场根本没人敢惹他们。
可是今天来找麻烦的痞子,不一般。
“你个兔崽子!”
鸡窝头上前一把薅住伙计衣领,瞪眼叫道:“会不会说人话?”
小伙计看对方够横,只好转头看向东家。
袁宗第起身吐了口痰,厌烦的挥手,“差不多行了啊,别动手动脚。”
“啪!”
鸡窝头抬手抽了小伙计一个嘴巴子,“让你嘴臭!”
袁宗第不能忍,三两步绕过肉摊,一把推开鸡窝头,“滚一边去!”
鸡窝头瞪眼大骂,“透!肉摊不想干了?活腻歪了?”
袁宗第斜眼冷笑,“嘿呀,老子卖十几年肉了,你不让我干啊?你算个什么求东西?”
“我是你爹!”鸡窝头骂骂咧咧抬脚就踢。
袁宗第没躲没闪,壮实的身板站在那里稳稳当当。
“屎一样的东西!”
他反起一拳就把鸡窝头砸翻在地。
鸡窝头疼的龇牙咧嘴,吐了口血沫子,拍着地大叫:“杀人啦!兄弟们都来啊!”
原来他是打前锋的,刚喊完话,一条巷子里猛的冲出五六人。
袁宗第慌的大叫:“去喊人!”
小伙计急忙边跑边扯起嗓子嚷嚷起来。
七大姑八大姨闻风而动,拿起扁担抄起擀面杖冲了出来。
……
李自成带着众人转过弯,远远的就看到菜市场乱了起来。
二三十人混战之间,哭爹喊娘的惨叫声不断响起。
田见秀皱眉道:“哥,好像是盖虎的人?”
“管他娘是谁的人,跟我上!”
李自成大吼一声率先冲过去。
直冲拳砸倒一个,过肩摔放倒一个,右勾拳打倒一个……
对于将来的起家班底,李自成是不吝于出手相助的。
有生力军加入,混战很快就结束了。
只是结局有些糟糕。
袁宗第看见弟弟袁宗道被人打的鼻血长流,急眼之下握着割肉刀就捅了上去。①兄弟俩同年同月同日死,儿子同。
鸡窝头捂着肚子躺在地上,挣扎两下咽气了。
袁宗第冷静下来后傻眼了,嘴皮子哆哆嗦嗦着,“哥……”
李自成安慰道:“不慌,万事有我做主。”
袁宗第心下稍安。这兄弟没白交,年三十那五斤羊肉没白送。
“捕班拿贼,都给老子蹲下!”
一声大叫传来,几个挎着腰刀的衙役跑近了。
李自成看着为首一人嗤笑道:“盖班头?新官上任挺威风啊!”
盖虎按着腰刀阴阳怪气道:“还行,比那些被赶出驿站的强一些。”
袁宗第趋步上前,细声软气的解释,“盖班头,流金河修水利的钱去年就交纳了,现在又要收,这不合适……”
盖虎一瞪眼,“你昨日也吃过饭了,今天吃不吃?”
这就属于强词夺理了,袁宗第被噎的无话可说。
李自成正要开口,刘宗敏快步跑来。
“贼你娘!”
刘宗敏看到两拨人对峙,也不问缘由,飞起一脚直接把盖虎踹倒。
“驴求!别以为换了一身皮就不敢打你!”
老话说的好,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
刘宗敏就是个不要命的二杆子。
“停手!别打了!”
李自成连忙把刘宗敏拉过来。
真要把事情弄大,那就不得不提前上山打游击了。
盖虎狼狈爬起,气急败坏的朝手下大吼:“你们这帮求势都白吃饭的?”
众杂役面面相觑。
他们刚跟了新班头,平日欺负个良善也就罢了,犯不着给他卖命。那位忠心小弟不就躺地上瞑目了?
盖虎骂骂咧咧正准备抽刀,李自成上前一步按回去。
“班头,抬头不见低头见,有话好商量。”
“这还商量什么?出了人命,又拒捕抗官。李自成,你就等着把牢底坐穿吧!”
刘宗敏怒了,“给脸不要脸!”
他上前一步,提起那醋钵儿大小拳头,作势又要打。盖虎不愿吃眼前亏,转头就跑。
杂役们跟着一哄而散。
李自成叹口气,又掏出了那十两银子,“芳亮,去找快班高头,让他把事情压一压。”
高映元和高立功是远房亲戚。
刘芳亮接过银子,拔腿就往高班头小老婆家跑。
袁宗第回屋里拿出些散碎银子和几串铜钱,苦着脸道:“哥,就这么些了。”
这点钱顶什么事。
李自成转头吩咐,“宗敏,跑一趟艾家钱庄,最少借五十两。想想法子。”
“唉!”刘宗敏挠着头皮离去。
李自成在这边安顿后事,那边盖虎已经添油加醋把事情报给了典史。
他可没敢说是因为收水利摊派惹的祸,因为县里根本就没这项目。
何况收苛捐杂税之类的是快班负责,不归捕班管。
快班高映元因为拿了盖虎好处,所以才默许他胡乱收些钱。
盖虎之前就是个小地痞,为谋取班头这个差事花了八十多两银子,现在急于弄钱还高利贷。
高门大户他自然不敢惹,贫苦人家又榨不出油水,只好去找做小买卖的打秋风。
他没想到第一次敲诈就失败了。
这要是不处理好,往后班头的威信就没了。
典史听说是前驿卒闹事,思量一下又报给了知县。
知县燕子宾又气又怒又慌,把盖虎叫来大骂一顿,然后直接赶了出去。
燕老爷还有个把月就要调走,眼下绝不能出意外。
近来陕西各地流民四起,邸报上不时传来某县被破,某府被围攻,令人胆颤。
燕老爷天天求神拜佛祈祷自己治下别出乱子。
裁撤驿站他就捏了一把汗,生怕驿卒们聚众鼓噪。
现在听说是驿站马头挑事,他直接就当没看到。
杀个人而已,只要不造反万事大吉。
另一边,高映元收了李自成十两银子,随手放在一边就完事了。他既没有把盖虎叫来问话,更不可能去找知县周旋。
城里哪天不死人?屁大点事。
高班头在公门待了十余年,心里有数。
所以,一件命案就这么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了。
李自成还不知道内情,心里多少有点发毛。但他在众人面前必须佯装镇定。
他掂了掂手包,“宗敏,你能耐了啊。我原以为只能借来十两八两的。”
刘宗敏满不在乎道:“大哥说要五十两,那就必须有五十两。”
刘芳亮好奇道:“怎么借到的?我也去弄点。”
刘宗敏嘁了一声,“钱是好拿的?五十两借期一年,连本带利要还八十八两。拿什么还?我把自己卖了,到期还不上就给艾家当牛做马白干八年活。”
李自成解开手绢,先取出二十两交给刘芳亮,“拿去给猴精,让他在县太爷跟前说几句好话。”
猴精是燕子宾的贴身门子,心腹。
李自成又拿出二十两给袁宗第,“怎么说也是一条人命,赔偿免不了。去跟家属说说,这事就别报官了。”
袁宗第一推手,期期艾艾道:“哥,我揽下的事我赔,不能让你破费。”
“你能有……”
李自成话没说完,旁边一个前驿卒扑通跪下了。
“马头,我弄死盖虎,然后去衙门投案自首,你老人家给我十两安家费中不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