革命爆发的前提条件有两个——
第一是朝廷无法正常统治。
具体表现为对基层失去控制、腐败严重、内斗严重、外部威胁严重。
第二是老百姓无法正常生活。
表现为谋生困难、上升希望被阻断。
如果以上条件全都具备,革命成功轻而易举;具备大部分,革命道路会有些曲折,但前途是光明的。
大明如今就是一艘破船,覆灭是迟早的事。
李自成为了坚定他们造反的心,苦口婆心,说得唾沫横飞。
“……”
“好汉死在阵上,赖汉死在炕上。”
“靠父母你最多是王爷,靠女人你最多是驸马。你有这样的父母和女人吗?没有。但是靠自己,你他吗就是个叫花子!”
众人笑。
“眼下有三条路可走,第一条是向土豪大户‘借钱借粮’;第二条是大家散伙;第三条是饿死。第二和第三条都不好,只有第一条路可以走。”
终于说到大伙感兴趣的内容了。
“哥,咱先找哪家‘借钱’?”李自甲跃跃欲试。
李自成道:“兔子不吃窝边草。稳妥起见,最好选在七八十里外比较合适。谷可成,回头你打听一下怀远堡以南以西有哪些为富不仁的大户。咱不打无准备的仗。合计好了再动手。”
“大哥,你瞧好吧!包在我身上。”谷可成一脸小兴奋。
他们听不懂革命大道理,只有“借钱借粮”才接地气。
随后众人分头行事——
谷可成和李自甲带着十两银子经费前去踩盘;
刘宗敏和李过带二十两进城找兵器串联人手;
高一功也带几两银子回壶芦旦提前招呼小弟;
田见秀和袁宗第带着二百两银子启程去西安。
因为李自成给西安的汤若望写了一封信。
内容无非是些恭维敬仰的话,并祝贺西安第一家教堂开张。
顺便让他帮忙采购一批望远镜、怀表过来。
江南的孙云球现在才两岁,没空研究光学问题——倒是有人用水晶磨眼镜;广州苏州南京等地也还没发展钟表业。
其实望远镜、怀表都是次要的,李自成随便动动手就能造出先进一百年的同类品。
重要的是跟汤若望搭上关系。
他的徒子徒孙大多数既通西学,又是科举出身,妥妥的文理全才。如果能把那伙人争取过来绝对是一大助力。
李自成本来还想送汤若望一副油画自画像,以便显示功底,但是调配颜料比较麻烦,一时半会儿弄不好。
信件末尾,李半仙再次发挥神棍本事,直言汤若望必得朝廷看重,今年秋天就会被召入京城编修历书。
并且还告诉他,欧战将会继续打十几年,最后以哈布斯堡王朝战败结束。
诱饵送上,就看老汤能不能上钩了。
汤若望接信自然大喜。
他没想到陕北穷山沟里还有迷途羔羊,而且这头羔羊还颇有家财,或许又是一位类似王徵的人物?能不能也资助开办座叫堂?
那当然不能放过。
汤若望当即派出洋鬼子曾德昭、二鬼子瞿式榖回访。
一路风餐露宿。
结果等二人爬上常峁墕,乍见李自成,心凉了半截。对方居然只是个微不足道的里长。
住着寒酸的破窑洞,穿着补丁摞补丁的粗麻布衣。
种种迹象表明,他们前来拜会的就是个货真价实的泥腿子。
二人不由泄气。
对了,门口还贴着一副不伦不类的对联,让人摸不着头脑。
上联:横眉冷对千夫指
下联:俯首甘为孺子牛
没有横批。
寒暄几句,李自成热情的把俩鬼子迎进窑洞,故意转头看着墙上新挂的题幅。
他叹气道:“空有一腔抱负,如今也只是一介草莽匹夫。身单力薄,举步维艰呐!”
“李先生年少有为……”
鬼佬一边客气一边转头看去。
绢纸上面龙飞凤舞写着一副大字——
与与与
人地天
奋奋奋
斗斗斗
其其其
乐乐乐
无无无
穷穷穷
“何为奋斗?”
“夫以五千之卒,敌十万之军;策罢乏之兵,当新羁之马,如此而欲不亡,非奋斗不可!”
“好一个奋斗!”二鬼子拍手赞赏。
李自成又眉飞色舞道:“老师教过我一句话,人生斯世,无在而不须苦战奋斗。不解苦战奋斗者,无生存之希望者也。”
“说的好!名师出高徒!”
“老师还说,所见大则所志大,所志大则所学大。所思大,所为大,斯为大人矣。”
泥腿子居然能说出这番话?!
然而这还不算啥。
令葡萄牙鬼子惊掉下巴的是,对方一个乡下里长居然对欧罗巴局势了如指掌。
瞿式榖也万万没想到,穷山沟里竟然还藏了这么一位人物。
他出身官宦之家,爷爷曾总校《永乐大典》。
他爹更是个“人才”。
他爹的哥哥娶尚书之女为妻,因父去世暂未同房。结果他爹就跟嫂子勾搭上了。
他爹被赶出家门,无处可去,听说洋鬼子会炼丹,遂跑去拜师利玛窦。
仙丹自然没炼成,他反倒学会了欧几里德的几何学,还翻译了一卷《几何原本》。①《几何原本》牛X在公理-证明-定理体系的出现。后世科学都是以这个理论系统为框架建立。
瞿式榖三叔也是迷途羔羊,官至江西参议。
三叔儿子则是钱谦益的学生,位居户科给事中。一年前遭温体仁、周延儒等排挤,师徒俩同遭贬削,继而回老家盖园子去了。
李自成学识渊博,谈吐不凡,曾、瞿二人也就放下成见,彼此相谈甚欢。
瞿式榖得遇知音,跟李自成谈天文聊地理,乃至琴棋书画,相见恨晚。
这一日聊完时局,他不由感慨道:“中国居亚细亚十之一,亚细亚又居天下五之一,外面如赤县神州者且十其九。而世人井蛙观天,胥天下而尽斥为蛮貉,可叹可悲。”
李自成趁机说道:“所以,当今之世非革命不可。”
“何为革命?”
“除旧布新,战天斗地,谓之革命。”
瞿式榖想了想,摇了摇头,叹口气不言语了。
两个鬼子盘桓几日,临走之际,李自成又给他们拿了五十两盘缠。
顺便托他们给西安府的王徵带了一封信。
王老汉参加会试十次才中了进士,当时刚入教,高兴的说“今日登第,皆天注之赐”。
老王也算个人物,学识渊博,有“南徐(光启)北王”之说。登州之变时他被俘,孔有德放他回家,到李自成破西安,绝食死。
给他的信件,内容不外乎又是装神弄鬼——
明年二月复起,小心孔有德。
断了一枚钉子,掉了一只蹄铁;掉了一只蹄铁,折了一匹战马;折了一匹战马,死了一个将军;死了一个将军,打了一场败仗;打了一场败仗,亡了一个国家。
王老汉看罢信后一脸迷茫。
他明年二月丁忧服满,出仕做官说得通。但孔有德是哪个?
什么钉子将军亡国的又是啥意思?
王老汉自然不清楚,他去登州没几个月,就会有一只鸡引发了血案。
大明帝国毁于“吃鸡”!
且不去管王老汉了,李自成继续操练兵马。
“齐步……刘宗敏不要抢口令!都有!齐步~走!鸭儿耶鸭儿耶……”
“李自甲!你腿抬那么高要打肥鸡啊!”
“鸭儿耶鸭儿耶,左右左左右左……”
“立~真!”
“想要砍妻!小碎步给我跺起来!注意间距!田见秀,别把孩子挤出去!”
“向前~看!”
“稍息!”
“讲一下!”
李自成看着凌乱的脚步,叹气,“不是教过了么,讲一下就是立正。老子要讲话你们当然要立正倾听。再来一遍……立正……稍息……讲评!”
“谷可成做的不错,值得表扬。动作要领都记好喽,自己下去多练练。”
终于结束了,喽啰们松了一口气。
要是能选择,他们情愿去砍人都不想训练了。单双杠那些玩意儿倒是好玩,站军姿可难受。
刘宗敏吵吵道:“大哥,你是没看见,谷可成都练魔怔了,从早到晚一有空就转来转去。”
“小弟也不知咋回事,反正就觉得越练越上瘾,一刻都停不下来。”
谷可成心里美滋滋,脸皮上倒有些不好意思。
李自甲抱怨道:“哥啊,这操练太费鞋了,你看……”
李自成懒得看,一摆手,“自己打草鞋去。还有,奖励谷可成一双千层底。”
谷可成喜的抓耳挠腮。这辈子还没穿过那么好的鞋。
张鼐叫道:“干爹,我要练好了有没有布鞋。”
“有!练得好了都有奖。”
“来,再唱个《军纪歌》就解散。”
“革命军人个个要牢记,预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