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象升找来刀笔吏仿照字迹重新抄写了一封信。
里面自然要把老卢欠钱的事情删去,然后再添油加醋编排一下短毛如何如何请官军对其他“流贼”下黑手。
这本来就是事实,算不得让短毛背黑锅。卢象升毫无心理负担。更何况,就算是瞎编又如何?两军相战,兵不厌诈。多正常的事。
至于怎么把“黑信”传出去,这个简单,收买个流贼就好了。
卢象升打好了算盘,接下来就要想想怎么对付杀过来的三万流贼。
如今河南巡抚玄默还没到任,所以其他将领谁也管不着谁。大伙儿只能开个碰头会商议一下。
大家一致认为,如果三万明军一窝蜂杀出去,怕是流贼闻风丧胆之下又会四处流窜去了。所以应该分工合作,要有主攻的,要有包围的。
卢象升认为,白杆兵擅于结阵,能打硬仗,所以要首先出发顶上去。
马祥麟说,只要你给我补齐拖欠了五个月的粮饷,我二话没有,现在立刻马上开拔。
粮饷自然是不可能被补的。再者那也不归卢象升管。
同是从四川出来的邓玘帮着打圆场。他说我们川军离家四五年了,先是北上勤王杀鞑子,然后又跑到山东打孔有德。现在又风尘仆仆赶来河南剿流寇,苦啊!
邓玘叹口气,“尤其粮饷不继,军心不稳。还是先让我们缓一缓。打头阵的事你们几家商量商量。”
众人都知道邓总兵说的是实情,川兵确实遭罪了。
最后马祥麟说,为了防止流贼北窜进入太行山,白杆兵要去辉县布防。
邓玘说,为了防止流贼声东击西前来骚扰潞王爷,他的川军留守卫辉府城。
那么打头阵迎击流贼的责任就落到了京营军、保定军、天雄军头上了。
至于前巡抚樊尚燝带来的那五千河南兵,因为暂时没了主官,他们是绝对不会出动的。直接忽略吧。
保镇总兵梁甫说,京营军实力最强,而且有骑兵1500,可以先行一步赶到获嘉县驻防。而其他家几乎全是步卒,短时间内顶多能走到新乡,根本来不及堵截流寇。
“梁总兵此言差矣!”
王朴环顾几人,“兵法有云,‘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故善出奇者,无穷如天地,不竭如江河……”
老王说,大凡作战,都是以正兵作正面交战,而用奇兵去出奇制胜。京营军的骑兵就是奇兵,应该伺机而动,不应该是正面冲上去乱打。
他说,按察使卢大人的地盘在大名府,离这边没多远,算是半个地主。而且“天雄军”俱是精锐之兵,给养又好,应该打头阵。
到时候天雄军从正面拖住流寇,京营军的骑兵从侧面发起冲锋,则大功可期。
王朴刚提完建议,梁甫、邓玘、马祥麟齐声称赞。
梁甫还说,带领磁州营的祝万龄如今归卢象升节制,他刚好在新乡驻扎。应该飞书一封,立即让祝参政开往获嘉挡住流贼脚步。天雄军随后跟上,流贼必然落败。
所以保镇兵马要开往原武县,挡住流贼南逃路线。
众人齐声称赞。
“啪!”
黑着脸的卢象升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计议已定,不才立即出兵。还望诸位言出必行,不要辜负了朝廷的信任,不要辜负了皇上的厚恩。”
老卢拱了拱手,气呼呼的转身离开。
梁甫犹豫了一下,也跟着走了。
他俩刚出了门,邓玘、王朴、马祥麟纷纷开骂。
“什么玩意儿!”
“嘛卖批!”
“龟儿子!”
保镇兵、天雄军算是半个地主,他们的原驻地离卫辉不远,所以吃喝上基本不愁。反之,邓、王、马这三家远道而来的客军缺衣少食,就结成了临时的统一战线。
邓玘转头说道:“@#¥%*@#¥%。”
马祥麟回道:“¥%*@#¥,¥%*@#¥。”
王朴一看这情况,得了,老子是多余的,起身离开。
陪坐旁听的高知府眨眨眼,这就都散了?
那行吧,老子也不管那么多,你们爱咋咋。反正老子过完年就退休了,短毛再厉害也不可能半个月就拿下卫辉府。你们的事跟我无关了。
高知府也走了,屋子眨眼空了下来。马祥麟要说点正经事了。
“邓哥,小弟现在毫无头绪,你帮忙拿个主意吧。”
“俗语说的好,皇帝不差饿兵。可是你看看咱四川人的待遇,朝廷没把咱们当人看啊。”
“那邓哥的意思?”
“这半个月时间你对大顺军也有了些了解吧?人家有几千骑兵,有几百门炮,你我拿什么去跟短毛打?”
邓玘从四川带出来六千兵,这时剩下的不满四千了。尤其是上次被短毛突袭,损失惨重。如果不是对方开恩,老邓身边怕是连四百人都留不下。
他的心气没打没了。
马祥麟说道:“确实难办的很。打嘛打不过,走又不能走。就算想混日子,粮饷还没有保证。真是把人逼上绝路了。”
“你啊,就是太老实了。我是看透了。”
邓玘一副过来人的口气,“活人还能让尿憋死?朝廷不给粮饷,咱就自己去拿。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朝廷可不就是看咱们川军好欺负,所以呼来喝去?”
马祥麟点点头,开口道:“邓哥,你说短毛能不能成气候?”
“难说啊……”
邓玘抽出烟锅,舀满烟丝。
马祥麟急忙掏出火柴盒,划了一根火柴。
邓玘吸了两口,看着火柴,“听说这东西就是那个短毛弄出来的。”
马祥麟吹熄火柴,感慨了句,“五十跟小木棍就要一两银子,简直是抢钱!这还罢了,据说大顺军的火炮十分凶猛,泽州和怀庆府城只坚持了一顿饭的时间就被攻破了。”
邓玘吐个烟圈,“有件事情老弟怕是不知道,卢象升军里用的火炮就是短毛提供的。”
“什么?!”
马祥麟惊了。这回不是装的,是真被吓住了。
他急忙问道:“卢象升已经投贼了?”
“那倒没有。”
邓玘磕掉烟灰,缓缓道:“那劳什子窦大利火炮出自窦庄,就是弟妹娘家里……”
“有这种事?我没听说过啊”马祥麟赶紧撇清关系。
邓玘呵呵一笑,“不要慌嘛!你我之间又不是外人。在沁水、阳城、泽州等地,谁人不知窦庄和短毛的交情?听说你那位大舅哥还在大顺军里担任要职。”
马祥麟倒吸一口凉气,继续装傻,“此事非同小可啊,不知邓哥从何处得知?可不能听信小人谗言。我那位大舅哥好歹是做过都督同知的人,怎么会冒然投奔一个流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