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年五月,张兴龙终于出院“回到了南坟家里。
他的小名从小龙变成了二民。张景义坚持家里养不住龙,孩子病了一场就是因为太旺,不能叫龙了。
“这孩子,是不是不好好吃饭?怎么瘦成这样了呢?不吃饭,妈,你不削他?”张兴军爬到被包边上凑近看了看张兴龙,皱着眉头有点儿嫌弃的对刘桂新说着。
他经常因为不好好吃饭挨一巴掌,心里对这事儿怀着好大的怨念。
“你小弟是病了,这不刚出院嘛,都手术了,动的刀。你可不能欺负他。”刘桂新伸手把张兴军往后拽了拽。
“啊?动的刀啊?割哪了?”张兴军小脸抽抽着抬头问。
“肚子,这,割开了,这么长个大口子。”刘桂新比量了一下。
“这这么长?我的妈呀,那那不,那不得漏了呀?那以后吃饭是不是得漏出来?”张兴军坐下来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有点胆战心惊的:“得老疼了吧?”
刘桂新看了看二儿子,啧了一声,心里有点儿难受。
这孩子可是遭了大罪,那破开的肚囊总在刘桂新眼前晃啊,血有那么红,孩子的手脚被按着,大眼睛左右的找,刘桂新知道他在找什么。找妈妈。
孙家老三老四老五一起跑进屋:“婶儿。婶儿。”叫着跑到炕边上看孩子。
“妈呀,咋都瘦成这样了。”
“比刚生那会儿还瘦了。”
“婶他以后是不是就不能吐了?治好了是吧?”
刘村新抹了抹眼角点点头:“嗯,好了,过几天就长起来了。”下意识的摸了n口,孩子好了,需要营养,可是自己没奶水了。这孩子呀,真是坎坷。
“妈,妈,我小弟他,他现在能吃饭不了?”
刘桂新摇了摇头:“不能。”
“唉,那他什么前能长大呀。人家后面大东子都能跑了,还有大昌子。我想我想领他出去玩儿呢。”
天暖和了,家里就关不住张兴军了,房前屋后的跑。这一片差不多大的孩子不少,小孩子熟的快,碰到就能一起玩儿了。
这个年代的孩子可没有后世那么娇贵,不到吃饭点儿大人都想不起来,天天就在外面疯。
孩子出了院,张景义就呆不住了,刘桂新也满月了,老太太就张罗着回张家堡,最后拗不过她,张清之把老太太送回去了。
想想也是,一晃都出来半年了,马上春耕,家里一堆活呢。东北的农村实在是太漫长了,一年里有个月是寒冷期,就靠着中间这四个月刨食了,精贵呢。
没有了张景义的约束,张兴军就算是彻底野开了。
“妈,给我找本什么书呗?咱家什么也没有。”
“你要书干什么?你认字啊?”
“叠啪叽呗,人家小孩谁都有。”
“那不有挂历吗?还有那个杂志,大众电影,你就叠呗。”
张兴军鼓了鼓嘴,委屈的眨了两下眼睛:“我爸不让,还削我,说你还留着看呢。”
刘桂新说:“妈不看,看过了,你叠吧。”
张兴军扭头瞅了瞅放在柜子上的杂志:“那也叠不了几个呀,彩色的不行。叠彩色的,算玩赖,人家就不带我玩了。”
刘桂新看了看大儿子:“这家伙,你们就打个啪叽要求还挺多的。”
张兴军点点头:“嗯,老多讲究了,规矩,懂不?不服规矩的就不带你玩儿。”
刘桂新伸手在大儿子脸上捏了一把:“行,等晚上我让你爸明天给你弄书,弄本厚的。”
张兴军伸手右手:“拉勾。”
老五看了看张兴军:“大军子你真幼稚,多大人了还拉勾,你怎么不去摆菜碟呢?”
张兴军看了老五一眼:“摆菜碟不得人哪?你陪我摆呀?咱们这片儿,连个丫头都没有,怎么摆?”
老三和刘桂新都笑起来,老三问:“摆菜碟还非得有丫头啊?”
张兴军看了老三一眼:“没丫头,谁当妈?谁当媳妇儿?一群大老爷们弄菜玩儿啊?”
老五说:“你才多大点儿,都没有炕高,还媳妇儿,你也不怕晚上尿炕。”
张兴军瞪了老五一眼:“你等着的,我让黑虎咬你。”
老五扭着脖子做鬼脸:“黑虎不咬我,和我好。”
两个孩子一个炕上一个炕下的拌嘴,到是把刘桂新心里的酸痛冲淡了许多,低头看了看,老二也醒了,正扭头看着她。
刘桂新动了动,穿上鞋下地。
张兴军问:“妈,你干什么?”
刘桂新说:“给你小弟弄饭。”
张兴军撇了撇嘴:“这家伙,我一天才吃三顿,他这一会儿一顿。待遇真好。”
老三说:“你小时像这么大还不是一会儿一顿,要不你能长这么胖乎?”
刘桂新去拿了奶粉出来,倒在小碗里,然后去拿暖壶。
张兴军趴在炕边上眼巴巴的看着:“妈,这是什么?”
刘桂新哭笑不得的看了一眼大儿子:“你不认识啊?问多少遍了?”
张兴军咽了一口唾沫:“它它,它好吃不?什么味儿?”
刘桂新弊着笑:“你那天不是偷着尝了吗?”
张兴军嘿嘿乐了一声:“没吃着啊,干的面面,也沾不起来。好像是甜的。”
刘桂新又拿了一个小碗,也倒了点奶粉在里面:“今天给你冲点儿,以后不能要了,听见没?这是你小弟的饭呢,你吃了他就没了,可贵了,家里没钱多买。”
张兴军舔了舔嘴唇:“那那我不吃了吧,妈你给我小弟冲,完了我尝一小口就行。行吧?”
老五说:“俺家也有,我去拿去。”她是跪在炕边上的,跳下地跑回家去了。
老三说:“这个小平。俺家那不是奶粉,是麦乳精。”
刘桂新往两个小碗里倒水,一边用羹瓷儿搅着:“麦乳精?哪来的?你爸能舍得买那个给你们喝呀?”
老三摇了摇头:“不是买的,我也不知道哪来的。我爸才舍不得呢,都是好长时间了我妈偷着给弄点儿。可甜了。那个小二民能吃吗?”
刘桂新说:“能吃,太贵了。俺家你叔去订牛奶了,以后给他喝牛奶。”
老三说:“人家赵堡订牛奶都给送,咱郭堡还得自己去奶站取,得走老远了,还比赵堡贵三分钱。”
刘桂新看了老三一眼:“真的呀?你怎么知道的?”
老三说:“我同学家订了,给她小弟订的。赵堡一毛二,咱们这一毛五还不管送,真赔。”
刘桂新问:“奶部在哪?你知道不?”
老三点头说:“知道,在医院后面,绕过去往东头走。那边都是厂子,就三栋楼,就在楼头那块儿,我陪我同学去送过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