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chapter.18 值夜者与代罚者(1 / 1)璃Aki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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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队长的情况……怎么样了?”

听到这个问题,刚离开查尼斯门、回到地面的“窥秘人”伊辛·布卢尼下意识地避开了队友暗含期待的眼神,面露不忍,轻摇了摇头:

“……不是很乐观。”

努力强迫自己表现出开朗的“掘墓人”乔治·伍德逐渐失去了维持笑容的力气。他嘴角上扬的弧度一点点变形、歪曲,仿佛被某样无形的沉重之物向下拖拽,渐渐呈现出了一个似悲似喜的可笑表情。

若是在过去,伊辛见到乔治这般反常的表现,互为损友的他们一定会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最后演变成用昆特一决胜负的局面。

但现如今,笼罩在伊辛、乔治,乃至整个康纳特市值夜者小队周围的情绪是失落,是消沉,是对队长穆尼·卡恩尚未摆脱失控风险的担忧,更有着对未来的深深迷茫。

“他们说……有主教正在考虑降低康纳特市值夜者小队的定位,责备说我们的行动不仅导致了一件‘2’级和一件‘3’级封印物的丢失,甚至令包括队长在内的多数队员遭到了邪恶异教徒的精神浸染,这将可能引发极为严重的后续隐患……只因他们不能确定受到过精神影响的那些人,是否真的摆脱了控制、恢复正常。”

“这完全是胡扯!”乔治捏紧了双拳,“我不信他们没法布置仪式魔法,只要向女神祈求,女神一定会证明这一切!”

“……可是,乔治,你不能否认,前几天我们都以为队长已经恢复了正常,甚至达里奥执事也认可了队长对他自身‘已经摆脱精神控制’的判断,结果只不到半天时间,就有线人报告说发现队长有异常举动……他跑去了市内某家知名的婚庆公司,差点就与那里的客户经理谈妥了婚礼的举办地及举办时间,还试图找人为他臆想中的未婚妻定做婚纱。”

也就是在这件事发生之后,被认为恢复正常的穆尼·卡恩重新被教会调度来的执行者收押控制,但这一回就不再是单纯的隔离与观察了。

穆尼被关到了地底的查尼斯门后。

“……即便能恢复过来,队长大概也不能继续带领我们了。”伊辛低着头,缓缓地说道,“或许会被安排成为内部看守者,或许被带去圣堂等待之后的指令,除非有奇迹发生,否则队长只能卸任……我们应该也好不到哪里去,也许,会被打乱、拆分,调去其他小队,然后圣堂就会任命一支新的小队来负责康纳特市……”

乔治陷入沉默,半晌才艰涩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为什么是我们?……不,我是说,为什么唯独我们逃过一劫?如果我们也参加了魔女的押送任务,队长是不是就不会……”

“我们也加入押运队伍?你想让巴特里克一个人扛下这些天的全部压力吗?他才晋升没多久,状态也算不上好,你是想让我们再失去一位队友吗?乔治!别把你自己看得有多重要,好像有你在一切就不会发生了一样!”

说到最后,伊辛的语调几乎接近怒吼,可她没有余力去收束这不够淑女、不够有风度的情绪表现,不如说,正是因为她深知自己的无能为力,才会如此痛恨眼前无情冰冷的现实。

死寂就像是在室内蔓延开的恶疾,侵蚀着值夜者们的身心,一时没有人再说话,直到有人轻敲了敲他们所在的这间值班室的房门。

伊辛背过身,努力控制住嗓音中或许会有的沙哑,扬声道:

“请进!这里没锁门!”

“那么打扰了。”

来人一身值夜者常见的黑风衣、白衬衫装束,金棕色的短发利落而干净,脸型瘦削、嘴唇较薄,衬衫和风衣的领口都高高竖起。

“你是……”乔治抬头看向这位陌生的男士,努力搜寻脑海中对得上的面孔。

伊辛却在视线触及到那双墨绿深邃的眼瞳之后,骤然从座位上惊起。

“塞、塞西玛阁下!您怎么过来了!”

乔治被队友的反应吓了一跳,连忙下意识地跟着站起,同时脑中不断回忆着这个相当熟悉的名字。

塞西玛……等等,高级执事,“女神之剑”克雷斯泰·塞西玛?!

那可是高序列的强者!

反应过来这个事实之后,两位康纳特市出身的值夜者不由相互对视了一眼,从彼此的脸上都看到了惊讶和少许惶恐。

“塞西玛阁下,难道是总部有什么新的指令……”

之前才从查尼斯门外返回的伊辛知道的细节比乔治要稍微多些,至少她心中清楚,自己被允许旁听的讨论内容里,并不包括他们小队、以及队长穆尼的后续处理。

但这不代表她走之后的讨论中没有决定完这些事宜……

“别紧张,来,我们下去说,这里不太方便。”

克雷斯泰·塞西玛微微一笑,用没提箱子的那只手示意了一下通往查尼斯门的方向。

见状,两名年轻的值夜者也只得压下疑惑与不安,跟随在这名高级执事的身后来到地下,穿过某道暗门,在一间不是很大、也几乎没有杂物摆放的房间里停了下来。

“坐吧。”

“女神之剑”阁下都如此发话了,伊辛与乔治便也不再拘束,各自找了张椅子坐下。

至于黑风衣、白衬衫的克雷斯泰·塞西玛,他只是将随身的手提箱摆到了房间内唯一的那张木制方桌上,就也十分随意地拉过了一张朴素的小圆凳,坐到了两位年轻值夜者的对面。

“首先要通知你们的是,关于半个月前,你们遭遇的那位魔女……嗯,也就是,在后来的报告上被冠以‘镜之魔女’别称的那名异教徒。现在圣堂已重新调整了她的危险等级,你们不需要再考虑后续的追捕问题,涉及这名魔女的案件已由我和我的小队全权负责。

至于已通告出去的追缉令……暂时不收回,但总部会向各值夜者小队发布新的方针,以免普通值夜者发现了线索,却因为贸然行动而浪费了机会。”

“女神之剑”阁下和他的小队,亲自负责当时那名魔女的追捕任务?!

伊辛和乔治对视一眼,均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那、那我们小队……”伊辛试探着开口。

“康纳特市值夜者小队做得很好,你们没有需要被苛责的地方。”

克雷斯泰·塞西玛微微点头,如月光如湖水般沉静的眼眸扫过两位神情憔悴的值夜者。

“遗留在现场的证据、以及事后的调查都表明了,当初‘绿茵与湖女’庄园内正在举行的黑魔法仪式,其性质很可能是向某位隐秘的存在献上祭品、祈求降下分灵……你们当初遭遇的‘魔女’也未必是仪式的主持者,或者换句话说,外表上看是主持仪式的魔女教派成员,但其内部实质已经由她们信奉的神明分灵所主导……”

“邪神降生?!”

尽管两人都已加入值夜者多年,但这等概念从来都只是出现在典籍中,无论伊辛还是乔治,都不曾想过自己竟然会亲身经历这种可怕的事。

“我知道你们觉得难以置信,但我已得到女神的神谕,这件事的真实性你们无需质疑。”

“不,不……我们当然不是怀疑,只是……女神啊,请原谅我们的无知和懈怠,如果当初能阻止那些失踪案件的发生,一切是不是就不会演变成今天这样……”

乔治沉思了一会,没有与身边闭着眼开始祈祷的队友一起陷入自责的情绪,而是从他对魔女教派仅有的那些认知中,翻找出了一个名讳。

“魔女教派信仰的那位隐秘存在,是叫‘原初魔女’吗?”

克雷斯泰深深地看了这位掘墓人一眼。

“没错,不提‘原初魔女’本尊,哪怕只是刚刚降生的分灵载体,对中低序列的非凡者而言,直接目视都可能造成严重污染、引发失控……你们没有当场发疯真的很幸运,所以绝对不要去考虑什么复仇,类似的念头最好想都别想。另外,你们提到了失踪案件……”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似在寻找合适的措辞。

很快,伊辛与乔治便知道了这位高级执事如此表现的原因。

“除了连日失踪案件的受害者遗体外,我们值夜者联合代罚者、机械之心的小队一共在‘绿茵与湖女’庄园内搜寻出了不下五百具的人类尸骸……我想,你们不会希望知道当时的具体画面的。总之,尸体中死亡年份最早的可以确定是在三年前,能够对上那座庄园前一回进行大规模修缮的时间。”

克雷斯泰表示,三家正神教会初步达成了共识,庄园内的死者应该都是近些年来的失踪人口。

而且,从这惊人的数量来算,恐怕不仅仅是康纳特市,整个迪西郡的失踪案件都可能与这场惨无人道的献祭有关……

显然,魔女教派对此早有谋划。她们谨慎地在暗中操纵迪西郡整体的失踪事件,数年间都令犯罪频率的数据始终维持在正常误差值上下,直到临近仪式执行,没有凑够仪式祭品的她们才匆忙加快计划执行,被官方势力觉察到了端倪。

“目前,我们尚不能确定失踪者之间的关联……也就是魔女教派挑选‘祭品’的标准。”克雷斯泰脸色沉凝地道,“女神降下的神谕中透露,所有的关键都在‘6’这个数字上。我个人猜测,被牵连进那场仪式的死者数量,应该会是不多不少的六百六十六人。”

两位值夜者陷入了沉默。

他们听懂这位“女神之剑”阁下的意思了。

即便康纳特市的值夜者们成功努力解决了失踪案件、救回那十几位受害者,他们也无力扼杀迪西郡内其他正在萌芽的罪恶,这场血腥残酷的献祭降生仪式迟早还是会发生。

他们没有必要以超出自身能力的事来苛责自己。

可是……

无论伊辛还是乔治,他们都知道这是正确的,但认知到这种正确的错误无疑令他们感到了痛苦。

“——我向你们保证。”

克雷斯泰·塞西玛不知何时将手按到桌上那只银白提箱表面,打开了它。

于一室静谧诡异的黑暗、仅有箱内那柄纯白圣剑散发出纯净的辉光下,他郑重地宣读出自己的誓言。

“向女神起誓,我会背负起责任,终结这场邪恶。”

当两位值夜者走出房间,回到地面,还有种怅然如梦的恍惚感。

他们被克雷斯泰要求发誓,不得主动向外透露“原初魔女”分灵降生事件的详细情况,据说康纳特市小队的其余成员陆续也会走一遍同样的流程,以避免不必要的意外情况。

至于他们的队长,如今正被关押在查尼斯门后的穆尼·卡恩,按克雷斯泰的说法,现阶段还难以给出明确结论。

但只要“梦魇”能够分清梦境与现实的区别,就还有希望从失控的边缘挽回过来。

“别担心,伊辛,队长一定会没事的。”乔治咧嘴笑了起来,既是说给身边的窥秘人女士,也是说给自己听,“他可还欠着巴特里克和大家一顿大餐呢,我们不能让他就这么糊弄过去啊。”

“……嗯,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不需要言语的交流,两位值夜者异常默契而虔诚地在胸口画出了绯红之月。

“赞美女神!”

……

当、当。

随着代表休庭的法槌敲击声响起,一桩于廷根市码头区发生的诉讼案件审理进入了中场休息的流程,时间被定为十五分钟。

这点短暂的休息时间其实也做不了什么。

法官与几位庭审人员要抓住这个机会,飞快地吃完今天的午饭,因为下午仍有许多乱七八糟的案子和更乱糟糟、也更让人无奈的被告等待着他们去面对。

比如偷盗面包的年轻男孩,比如因没钱投宿而露宿街头的失业流浪者,再比如某位施暴者,只为了让贫穷的租客交上拖欠两周的房租,便险些犯下杀人罪行。

如今正在接受审理的案件也是类似的性质。

一名妇女被指控谋杀罪,因为她试图跳水自杀,结果自己没能死成,但却因此流产了腹中怀有的胎儿。

于是在她脱离生命危险、离开了福利慈善医院后,便被以谋杀他人的罪名起诉,如今坐上了庭审的被告席。

作为“代罚者”小队的一员,埃里克·沃登踏入这座小治安法庭时所见到的,便是这样的一幕——

一个形容枯槁的中年女人披头散发地站在被告席上,一会笑一会哭,时而还会放声谩骂,用词粗鄙不堪。

但旁听席上坐着的寥寥数人却仿佛并不在意这些,一名码头工装束的男人神情悲怆而麻木,与他身旁三个穿着陈旧衣服的孩子挤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见到有陌生人踏足法庭也只是无神地望了这边一眼,便就移开了视线。

这和埃里克此时的打扮不无关系。

带有脏污的藏蓝工人制服,常年经受日晒雨淋的粗糙面庞,这令这位代罚者看起来就像是个普通的码头搬运工,与千百同样在水边讨生活的劳工一样,靠出卖力气维生。

埃里克走到了被告者的丈夫与孩子身旁,隔着数个座位的距离坐下,十分直接地递过去了一根劣质的卷烟。

“身上有火柴吗?借个火。不过如果你能再顺便回答我的一个问题,那就更好了——你可以得到这根烟。”

这名码头工只是看着他,不回答,同时制止了自己只有四五岁大的孩子伸手来取卷纸烟的行为——风暴在上,埃里克觉得自己大概永远分辨不清这些脏兮兮的小孩究竟是男是女。

“不要紧张,我为鲍勃老爹船运工作,上面派我来了解一下最近发生的一些情况。”

代罚者随口提起一位码头区地头蛇的名字,又闲扯了几句,很快就借着自己选择的合理措辞、以及身上属于“水手”的气息,打消了这名中年男性的戒心。

“……什么问题,你问吧。”

码头工接过他手中的劣质卷烟,却也不立即点燃,只是露出陶醉的神色放在鼻子前嗅了起来,直到好一会才恋恋不舍地将它塞进了上衣口袋中。

埃里克一直等到对方享受完卷烟中淡淡的烟草气味,才以缓慢的语气开口道:

“我听说,你的妻子在被人发现跳河、得到救援时,声称她看到了怪物……巨大的、畸形的怪物,就在码头区。你懂的,我的老板向来很重视这类传闻,所以派我来问问你……你妻子当初选择跳河的地点,是在码头区的哪个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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