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上。
戏乐不断。。。
一身着锦绿长袍,手持青龙偃月刀,面呈赤色,披长髯。
“关某此行,河北寻兄!”
“拿来。”
“要甚么?”
“文凭路引。”
“某与曹丞相乃是宾客相待,要甚么文凭路引?”
“既无文凭路引,休想过关!”
……
“你敢拦关某呼?”
“看枪!”
身着白蓝色袍的将领大吼一声,持枪而击。
关云长手握青龙偃月刀,与其开打。
三回合而下,敌将不敌,败!
“好!”
“好啊!”
“打的好!”
“关二爷打的好!”
随着白蓝色袍将领的败退,台下看戏的百姓击掌叫好,全场欢声。
“当当当”
台上的戏还在继续,台下则议论声不断。
“嘿嘿,王二礼这小子的云长唱的是越来越好了。”一瘦高汉子边往台上看戏,边与同伴说道。
“是啊,他老小的时候,从光着屁股蛋开始便喊着要做关云长,如今终能成长乐班的头角,天天唱关爷,也算是一桩好事。”
同伴亦是应道。
此乃五月初五。
风后村素有祭祖之礼,特地请来远近闻名的长乐戏班,于祖祀前演上三天三夜,为宗祀祭。
不过这一次,却不单是为了拜祖,还是为了……还愿!
一月前,正值春夏交际。本地大旱。
所有百姓都愁眉不展。
恰逢风后村王氏祭祖,王氏子孙凑足份子,请来长乐班,为祖宗献上一场祈雨戏,求宗祖保佑。
祭祖过后,不出三天。
风后村一带,便是天降大雨,灌溉了已经几近枯萎至致的青黄麦苗。
风后村子孙认为,此乃祖宗显灵,因而在五月初五这一天,再次祭祖!
天降大雨,今年必是丰收之年,更何况祖宗显灵,风后村王氏自然要大方一次。
于是本场戏,方圆百里,凡有兴趣者,皆可前来观看!
换句话说,便是风后村王氏子孙一齐凑钱,请乡里大伙看戏。
值得一提的是,台上的关公,就是风后村王氏子孙的王二礼所演。
年方三十数岁,便凭借着精湛的唱功,当上了长乐班的头角。
其中以《千里走单骑》的关羽最神。
这王二礼自小,便极其崇拜关羽。
用刀棍自制而成的“青龙偃月刀”,与其他同村的发小演桃园三结义,演千里走单骑,演温酒斩华雄。
甚至爱到宁愿受那水淹七军之罪,也要演关羽。
其中几次,王二礼差点被发小们的“水淹”给闷死。。。可他却怡然自得。
由此,王二礼对关爷的崇拜,可见一斑。
平日为人,他也素来讲究一个忠义。
做人尤其义气,路见不平,即便出手相助。
他还曾尝试过读《春秋》,可惜的是,他还不如关二爷。
关二爷是一部春秋可以读一辈子,至于他王二礼一个戏子,别说一部,就是一页,却是根本也读不进去。
不过他也并不气馁,反而戏称“关二爷一部春秋读一生,王二礼一页春秋读一生”。
台上,
千里走单骑渐渐趋于尾声。
已过得四关,斩首五将!
余一持刀老将,乃是蔡阳:“马前来可是关羽?”
王二礼颔首,道:“然。”
蔡阳怒道:“关羽!你过关斩将,黄河渡口,将我外男秦琪刀劈落马,老夫今日定要冤冤相报。泥将首级留下,免得蔡老爷亲自动手。”
王二礼手握青龙偃月刀,“蔡阳!如此逼迫……便恕关某……答应了!”
答应了~~~
王二礼的最后三个字,声音不大,在此刻却是贯彻全场。
“什么?”
“王二礼这厮在干什么!”
“什么就答应了?这戏是怎么唱的?”
全场躁动。
观戏的百姓,全都愤怒,站立起来。
“咦~~”
“嘘~~”
场地里嘘声不断!
风后村的王氏子孙还好,毕竟同族,而且王二礼素来义气,与大部分王氏子弟交好。
但一些外来的民众,可就不管这么多了!
什么情况?
大家又不是没看过《千里走单骑》!
就算没看过,也总听说过吧。
关羽过五关斩六将,哪有这一出?
在最后一关,竟然“答应了”?
那蔡阳老贼,可是让你把项上人头交出来,你还能答应?
这不是乱演瞎唱?
“下台吧你!”
“下台!”
“下台!”
随着一人鼓动,周遭的观众也迅速躁动起来。
纷纷齐声呼喊,让王二礼“下台”。
不过倒是没人喊退钱,毕竟这祭祖也不是他们掏钱。
大家伙正待关羽刀劈蔡阳,过得最后一关,寻得大兄刘备呢。
结果却被台上的王二礼来了这么一出!
你说气不气愤?
“这王二礼忒不当人子!”刚刚还夸赞王二礼的瘦高汉子,此时骂骂咧咧。
“回去让我家臭小子,好好揍他儿子一顿,给老子出出气。”
瘦高汉子也是气不过,打算……让自家小子给自己出气。
一时间,全场哄乱一堂。
台上。
扮蔡阳的角儿也蒙了!
王二礼怎能出现这样的失误?
他并不觉得王二礼是故意为之,只认为是口误。
毕竟王二礼扮关云长唱《千里走单骑》,没有个一千场,也有个大几百场子。
他绝不可能如此闹剧!
但又回头一想……可这样也不对啊,素来爱关云长的王二礼,怎会如此失误?
能把“无礼了”说成“答应了”……这得是多大的心脏才行。
但眼下的形式迫于此,他也不多想了。
只好硬着头皮唱下去。
“呔!”
蔡阳大吼一声,提刀便要与王二礼开打!
可王二礼却是立在原地没有动。
他丝毫不顾台下观众的愤然,脸上更因为画着关公脸,看不出丝毫表情!
下一刻,他从背后……忽的掏出一个金光闪闪的铁物什!
黑洞洞的大口,分外森然。
一时间,台上台下,鸦雀无声!
台下的观众,懵逼了!
台上的戏子们,更懵逼了!
而在这个时候,却是突然,一人站起身来。
那人身着灰深色道袍,模样年轻,却极为俊俏!
回到台上,那王二礼手中所持,乃是一杆火铳!
王二礼手中拿的,是一杆金黄色、泛着光芒的火铳。
他缓缓将嘿嘿的洞口,对向自己的头!
王二礼不管旁人呆若母鸡的眼神,也不管旁人是如何去想,他只是缓缓,道:“关某……”
说着,他喃了一下舌头,咽下口水,继而戚笑道:“关某虽能过五关,斩六将,却终敌不过……那西洋人的火药大炮一下。是也。”
“刀剑棍棒,一十八般武器,与洋枪洋炮相比,乃是远远不如!”
“轰~”
火光逸射,火药爆炸声响。
黑洞洞的大口,散发着徐徐而升的灰烟。
渐渐升空。
“爹!——”
一腔童稚的苦喊,应声而出!
凄惨,而凌冽。
“爹~~~”
场地里,回声不断。
但台上,作为父亲的王二礼,却再无回应之可能。
咚!
扮着关二爷样貌的王二礼,手里还握着关云长的青龙偃月刀,身板直挺挺的。
轰然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