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开始,左梦庚的基业就很粗糙。
人才的匮乏,始终是困扰他的最大问题。
这也是左梦庚将后营限制在三千人的主要原因。
如果他真的有心,挤走刘源清或者让刘源清变成傀儡,在有曹文衡、瞿式耜、张继孟配合的情况下,是完全可以做到的。
而以临清协的名号,直接聚拢起数万人的军队,也不是不可能。
但是他很清楚,这样的军队,并不比那些在陕北作乱的农民好多少。
兵不在多,贵在精。
将这三千人培育好了,就是三千颗种子,能为他带来源源不断的强军。
一直到现在,所有的武器都装备到了部队,左梦庚也不认为后营是一支强大的军队。
因为这支军队没有和任何敌人交锋过,还只是一个用幻想来磨炼的襁褓。
不经过鲜血洗礼,不经过牺牲磨砺,不可能诞生伟大的军队。
缺少人才的地方,不单单只是后营。
工厂、庄子,同样如此。
虽然有了一百多个秀才、童生,但这些人掌握的旧知识让他们在接受新理念的时候,反而不如一张白纸的普通人。
左梦庚只能将这些人放到一些基层的位置,一边工作,一边学习,一边蜕变。
加他亲自负责的教育,慢慢的积攒可用之才。
这是他的基业能够维持目前规模的极限。
左梦庚在等,等一个可以让后营蜕变的良机。
王秀芝的被服厂,却迎来了先机。
左羡梅的出手,一下子解决了困扰被服厂许久的账目问题。
从左梦庚那里学到的皮毛会计手段,被左羡梅应用到被服厂的财务问题,却成为了神兵利器。
原本需要王秀芹等人核算十天半个月的账目,左羡梅仅仅用了一个午就解决了。
原本看着她娇滴滴的模样,大家伙都不是很瞧得起她。
庄户人家,即使是女人,没有力气也就没用了。
但左羡梅展现出来的学识,一下子征服了大家伙。
“唉呀妈呀,妹子,没有你,光算账就能累死俺们。不行,回头俺要跟千座说说。你这么厉害,总躲在家里怎么成,来这里帮帮我们多好。”
“我……”
左羡梅本能地想要拒绝,可不知道为什么,刚才忙碌的时候,那种被人需要的感觉,让她颇为不舍。
王秀芹是个脾气躁的,可不会客气。
看看时间,抓着她手往外走。
“到饭点了,咱们先去吃饭。下午千座要去学堂讲课,俺和你一起过去,正好和他说说。”
去往食堂的路,左羡梅很是好奇。
“哥哥还给人讲课吗?”
那个哥哥,经义文章是从来不屑于顾的,居然去给人当老师,也不怕误人子弟?
“千座不讲课,俺们从哪儿学的文字、数学和算账?俺跟你说呀,千座对学习要求可严了呢。后营那边,有中队正因为对学习不积极,都被他撤职了呢。”
食堂吃饭的模式,又让左羡梅大开眼界。数千人一起吃饭的场景,更是令她终生难忘。
虽然只是很普通的食物,可数千人一起搅动饭勺的动静,还是让她胃口大开,破天荒地吃了两个馒头。
下午,两人转去了学堂那边,很容易就找到了左梦庚课的地方。
今天居然不是在教室里,而是在操场。
四、五十个小孩子排排坐,全都好奇地看着左梦庚手中的铁制长筒。
而这个铁制长筒,当真是让左梦庚欲哭无泪。
耗时近六个月,望远镜终于做出来了。
做钨钢铣刀、做雷酸汞、做平板玻璃都没有这么费事,为何望远镜这么难呢?
因为工匠们一点磨制镜片的基础都没有。
大明想要找到懂得磨制水晶、玻璃的匠人本就不多,即使有也很难请来。
左梦庚早前遍访过临清,多方打听,都没有找到合适的匠人。
没有办法,只能从现有的匠人和流民中寻找手艺精巧的,从零开始培养。
如果说手艺还能慢慢打磨熟练,可毫无学识的匠人成为了制作望远镜的最大难关。
制作望远镜的镜片,可不是随便动手就能磨制出形状的。
这里面涉及到精密的光学知识,还要有非常好的演算能力。
虽然把一片凹透镜和一片凸透镜装在圆筒的两端,就能实现望远镜的基本功能。但这样的望远镜,平常玩玩还行,根本无法用作军事。
因为可观察距离太近了,几乎和目视没有太大区别。
而要想最大发挥望远镜的效能,就必须要通过严格的计算,来确定凸透镜、凹透镜的规格,以及圆筒的规格,还有出瞳距离。
当然了,要想做出最顶级的望远镜,还要在其中添加棱镜。
但以这个时代的技术……
工匠们还是将凹透镜和凸透镜磨好吧。
所有的计算基本都是左梦庚一个人完成的,然后交给工匠们磨制。
可因为工匠们不懂数据,在磨制的过程中不可避免会出现一次次的差错。
工匠们只能一点点地修正错误,自然费时费力。
至于废掉的镜片,那就更加不知道有多少了。
每当这个时候,左梦庚就不禁想起远在京师的那个姑娘。
要是她在,以她精湛的计算能力和几何知识,绝对可以帮自己解决许多问题。
回到了家中,没有了可以沟通交流的人,她一定很闷吧?
左梦庚猜错了。
徐若琳非但不闷,还很忙。
徐光启的书房,已经被她征用了。
徐若琳正在做一件大事。
编译《几何原本》。
确切地说,是编译徐光启和利玛窦合著的《几何原本》。
从左梦庚这里接触了更加新式的数学表达习惯和方式后,徐若琳愈发觉得徐光启翻译的《几何原本》太过于晦涩,不便于阅读和理解。
她将自己的想法说给了徐光启听,还特意编译了一部分给徐光启看。
徐光启略一琢磨,就发现徐若琳的改编更加精炼,也更利于阅读和使用,便对她的做法大力支持,还提供了自己的书房。
这让徐若琳大受鼓舞,立刻投入其中。
她的野心不仅仅只是编译《几何原本》的前六卷,还打算将后面的九卷也编译出来。
全新的编译版本中,徐若琳全然照搬左梦庚的方式。
将汉字原有的从右至左、从至下的书写习惯,改为了从左至右、从到下的模式。
计算公式也以字母、符号和图形相结合的方式来表达,一下子让原本繁仄的书稿变得清爽了起来。
可很显然,做这项工作必然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徐若琳单独来做,进展并不快。
目前临清能够生产玻璃的地方有两个。
一个是福耀集团,一个是后营玻璃所。
后营玻璃所生产的玻璃品质更好,纯度更高,清晰度几追后世的玻璃。
只因为这里的玻璃在制作的过程中添加了纯碱。
高清晰度的玻璃,也是制作望远镜的基础。
这是机密,即使后营内部,也仅有极少数人知晓。
现在,望远镜终于出现了成品。在给军队使用之前,左梦庚拿着来到了学堂。
相比起学堂里其他的老师,他负责的课程并不中规中矩,也不限定什么讲授内容。
左梦庚很清楚,论起给孩子们的启蒙,他远远不如那些秀才和童生。
哪怕他可以把后世一些儿童启蒙的办法拿过来,但他没有从事过这个行业,是十足的门外汉。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给这个时代的孩子们,打开想象的大门,让他们的未来拥有无限的可能。
这也是他最希望的。
毕竟军人、官员都好办,一点点培养,从实践中成长总能够得到足够的数量。
但数学家、物理学家、生物学家、化学家等等,才是能不能让中华民族走出不一样道路的关键。
他没有能力将孩子从无到有培养成最顶级的科学家,因为他所掌握的知识,到了某一个层次也后继乏力。
最好的办法,就是在孩子们还小的时候,通过各种各样的方式,让他们接触到这个世界的未知。
就比如现在,左梦庚将望远镜摆在大家的面前。
“今天,我来让大家了解一下,什么是光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