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赶紧走,我都说我不做这个手术,不做!”
面对一身白大褂的周子仁,那个叫小萱的少女更加不耐烦,不停催促她妈妈。
妇女死死拽住少女胳膊,不给她跑的机会,一个劲地告求:“小萱,就听妈妈一次,把阑尾割了!割了就好了,你也可以安心读书啊!”
“我不做!”少女还是倔强。
周子仁总算听清楚什么情况了,人越发蒙圈。
割阑尾?
也就割条阑尾而已,需要整得像生离死别呼天抢地一样吗?
虽说割阑尾也有风险,但那是小概率的事,也没有那么恐怖嘛。
“这位同学……”周子仁露出自认为很善意的笑容,整理了一下思绪后继续说,“其实割阑尾没那么可怕的,在我们普外科算是小手术。看你的情况,应该没有急性发作,风险更小咯。”
“对对对!”妇女附和,“一个小时都不用,人家就割完了。很快的。”
也许是周子仁长得帅,少女对他没那么抗拒,挣扎力度也没那么大了,可还是一个劲摇头:“不做不做!疤痕太难看了,我不要!”
疤痕?
周子仁疑惑看向妇女,还是成人好打交道一点。
中年妇女快速解释了一番为何会出现如今这场景的原因。
原来,少女小萱此前有过阑尾发炎的症状,但都不算严重,保守治疗就挺过去了。但是,上个月又复发了一次。
这次,家长就比较关心了,因为随着新学期的开始,小萱开始读高三了。
高三诶,明年的高考就到决定人生命运的时候,多么重要的时刻啊。
作为家长,非常担心她的阑尾炎在高三反复发作,那就会大大耽误学习。最可怕的是,如果高考期间得了阑尾炎,怎么办?
所以,他们痛下决心,带少女来医院,打算把阑尾割了,一劳永逸。
没阑尾,人安心。
然而,来医院一咨询,听到切除阑尾要在腹部割一刀,或者打几个孔做腹腔镜,少女不干了。
理由是会在肚皮上留下疤痕,影响美观。
特别是开刀,往大了说,肚皮一条长长的疤痕,以后男朋友怀疑她剖过宫怎么办?
无论医生怎么解释,也不管家长怎么劝导,少女就是一句话:打死也不做!
听完解释,周子仁一脸无语,现在的年轻人,都怎么生猛的吗?
宁愿要美,也不要命,更不要前途?
还有,剖过宫是什么鬼?
阑尾切除和剖腹产,两者手术,割的位置都不一样好吗!
不过话说回来,这是专业范畴的事,男生又怎么会了解呢?
想了想,周子仁帮着劝说:“其实你现在还年轻,随着时间推移,疤痕会淡许多的。特别是腹腔镜手术,打的孔很小的。”
“再小,那也是三个孔!”小萱青春的脸蛋尽是愤懑的红色。
周子仁慢慢说道:“找个好一点的医生,打两个孔也行了。”
“那也还有两个!”小萱非常不满,“两个疤痕,难看死了!”
周子仁尽量从专业角度解释:“把其中的一个打在肚脐旁,长好了看不出来的,就像肚脐一样。”
小萱反问:“那另外一个呢,不也还在吗?”
“呃……”周子仁词穷了。
现在的小孩太难缠了,一点都不友好。
“医生,还有其他办法吗?”妇女也追问。
周子仁奇怪看了她一眼,心里总算明白少女任性的性子是从哪里来的了。
都是家长惯的!
此时此刻,甚为家长,她不帮着劝女儿,竟然跟女儿一样质问医生还有没有别的办法,这都什么家长啊!
不过学医五年、规培三年的经历,使周子仁见惯了各类各样的病人,倒也不至于为此生气。
沉吟了一下,周子仁说道:“那就做小切口阑尾切除吧。在腹下切个两公分长的口子,缝合的时候尽量缝到肚皮里,痊愈之后,就像一条肚皮上皱着纹路,不仔细辨认,看不出是疤痕。哪怕你穿比基尼去游泳,都不会有什么影响。”
“真的?”妇女大喜过望,“真能做?”
“能的。”周子仁点头回答。
少女小萱也心动了,问:“真能做到看不出来的效果?”
“不是看不出来,是不趴着辨认,比较难分辨。”周子仁纠正说道。
学医第一天,老师们就教导他们,千万不要和病人打包票。
凡是以为自己都牛逼,拍胸脯向病人保证怎么样怎么样的,最终都成了煞笔。
听了周子仁的话,妇女激动地向少女说:“小萱,你看,医生说可以解决疤痕的问题。你放心了吧?”
小萱既心动,又犹豫,说:“既然可以解决疤痕的问题,那为什么之前的医生都不说?”
“人家可能还来不及说,你就跑了。我让你别激动,你非不听。”妇女也一阵埋怨。
周子仁闻言忽然觉得不对劲了,问:“你们有接诊医生的了?”
妇女一脸诧异看他,说:“前几天我们去门诊看过了,然后医生交代我们今天来住院部,没问题就把手术给做了。”
“哪个医生?”周子仁连忙问。
“好像叫冯什么天?”
“冯中天!”周子仁慌了。
“对对对,就是他,好像是一个主治医师吧,一直是他负责。”妇女连连点头,“怎么了,他有问题吗?”
周子仁筛谷子一样急摇头,说:“没问题!没问题!”
“没问题就行。小萱,走,我们再去找他。”妇女说完,拉着少女重新穿过走廊,找医生去了。
少女依依不舍,一步三回头,大概是开始觊觎周子仁的颜值了。
穿白大褂的帅哥,不多见,能多看一眼是一眼。
周子仁心底却慌得一批,貌似,可能,大概,他干了一件蠢事?
冯中天与李文峰一样,是普外科的老主治医师了。
两人不同是的,李文峰属于普外二区曾庆文副主任医师下面的医生,而冯中天是普外一区汪宏明副主任医师旗下的。
来普外科快一个月了,周子仁就算再迟钝,也能察觉到普外科的一些内部情况了。
普外科主任方启明明年就退休,除了三区的副主任医师庞德林因为年龄偏大比较佛系外,曾庆文和汪宏明都有竞争科主任的想法。
竞争嘛,哪怕是良性竞争,上头可以和和气气,下面的人自然是要憋着一口气帮忙摇旗呐喊的。
周子仁作为曾庆文拉进来的人,又归在李文峰旗下,与汪宏明一系的冯中天是天然不对付的。
而现在,他过问了属于冯中天的病人,那就比较敏感了。
最要命的是,他说可以小切口切除阑尾,是基于他阑尾切除术大成后的判断,是他自己的底气。
如果……冯中天主任医师做不了,那该怎么办?
忽悠病人?抢病源?坑同行?
这些罪名,哪一个他周子仁都担待不起啊!
“希望是我多想了。”看着母女俩走远的背影,周子仁一阵苦笑,忧心忡忡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