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好像突然沉闷。

当然，只有顾冰儿这么感觉，莫仇没受到丝毫影响。

“你知道了啊！是仙人告诉你的吗？”他保持了面对女儿时的一贯和煦微笑，其中还带着一丝丝谄媚。

谄媚的对象自然是顾冰儿背后的男人！

“也是因为《断情决》？”顾冰儿猜到了原因。

“自然如此，不然我又怎么会修行到先天八重？”他语气轻松，仿佛杀了结发妻子只是件寻常小事。

顾冰儿第一次厌恶起自己从小修行的功法。

这厌恶毫无来由，尽管他修行《断情决》十八年，早就心冷如冰。

可最近，这冰化开了一些，她也就察觉到了，以前认为没有问题的一些道理，似乎真的没有任何道理。

“既然杀了她，为什么要生下我？”

面对女儿的质问，莫仇满脸堆笑却不正面回答，说起了其他的事儿，“你在仙人面前得了好处，可千万不要忘了师傅……忘了爹爹啊！”

他说话间搓着双手，市侩得无比卑微。

“呵！”顾冰儿只是冷笑，“你一直派人叫我回神冰宗，是因为想突破到先天九重，下一步就是要杀亲生女儿了吧！”

被当面戳穿，莫仇毫不尴尬，“怎么会？冰儿千万别误会……”

顾冰儿凝视着那个熟悉面孔上的陌生脸庞，突然露出笑颜。

她本就美若天仙，这一笑之下，宛如冰花绽放，更胜过皎洁月华。

伴随着笑容的，是她冷冰冰的话，“要杀便杀，不要担心什么，那山上的仙绝不会在乎我的死活！”

“当真？”莫仇双眼放光。

“你何时见过我说谎？”

这话要是赵天纵说出口，怕是没有任何公信力度，毕竟求道山众弟子早就见识了他的出尔反尔和反复无常。

但莫仇很清楚，顾冰儿真的从不说谎。

她如冰晶般高傲，容不得一点儿污浊。

所以莫仇的手搭上了腰间的剑。

他培养顾冰儿十八年，为的不就是以她的性命作为自己突破先天九重的契机？

若是错过今日，他哪敢上求道山上去追杀自己的亲生女儿？

机不可失啊！

顾冰儿眼看着那只握上剑柄的手，笑的更加开心，就像一朵盛世白莲，绽放开来时天地失色！

双月自惭形秽，躲进云中，求道山下这方天地便只剩下顾冰儿这一道清冷的光。

她微低着头，美目陷在阴影里，看不出情绪。

莫仇不想再试探，骤然出手。

“冰儿，原谅我！”

叮——

先天八重的内劲瞬间爆发，长剑出鞘间，冰冷剑光劈开了深沉的夜色。

剑意中裹着杀气，虽远远比不上王天明，更不可和周牧的剑意同日而语，却可以在先天八重巅峰修为的加持下，轻松斩掉顾冰儿头颅。

毕竟，顾冰儿只是先天六重。

她不是求道山弟子，没有享受到那种非人待遇。

赵天纵需要顾冰儿做的，就是不断突破境界，迅速突破到神通境，而不是进行什么修为上的压缩。

这也是顾冰儿如此快速从先天一重突破到先天六重的原因。

当然，她的根基远比其他先天六重更为深厚，已经可以斩杀先天七重武者。

但，依旧不是先天八重巅峰的莫仇对手。

更何况，眼前这一剑，已经是莫仇的全力一剑。

他没有任何犹豫，势要杀了顾冰儿，以求在断情决上突破境界！

眼见剑式就要落在身上，顾冰儿终于动了。

最先动的，是她的心。

她想起了下山前的一幕。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我该怎么做？”迎着赵天纵耐人寻味的目光，那一刻的顾冰儿问出了这个问题。

这是她这辈子第一次向别人寻求建议。

“你会知道该怎么做的。”

赵天纵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向她缓缓走近，并对着她的无暇面庞伸出了右手。

顾冰儿微微皱眉，没有闪避，不想闪避。

但那修长的手指却并没有落在她的脸上。

在右手向前递伸的过程中，顾冰儿看到一个小小的漩涡在赵天纵掌心旋转。

刹那间，滚滚灵气尽数向漩涡汇聚，散发出冷冰冰的气息。

很快漩涡消失，赵天纵手中出现一根点缀着繁复纹路的冰簪。

他将顾冰儿散在身后的如瀑青丝拢出一个发髻，轻轻将簪子插在了她的发间。

“去吧！”他说。

于是她下了山；

于是有了先前的对话；

于是，便有了袭向面门的这一剑！

有人说论迹不论心，那面对一个养育自己十八年只为了最后杀死自己的人，便要坦然赴死？

顾冰儿对此并不认可。

她做事一向从心。

她要杀了莫仇！

于是她伸出纤纤玉手，就像那人把冰簪轻轻插在自己发间一样，同样轻轻地，将之慢慢抽离。

然后又轻轻地，把冰簪抛向那柄已将杀意凝为实质，就要冰冻四周空间的剑。

铁剑对上冰簪，结果不言而喻。

铁剑完败！

只因为，这是赵天纵随手凝出的冰簪。

在莫仇眼中，那冰簪见风则涨，几乎瞬间与铁剑同大。

然后更加快速地膨胀，俨然化为一座大气磅礴的冰山！

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站在冰山脚下的蝼蚁，恰此时大山倾倒，要让他这只蝼蚁彻底万劫不复！

莫仇持剑上挑，却只是螳臂当车，铁剑寸寸断裂。

甚至于，那无边寒气沿着他持剑的右臂蔓延向全身，要将他的身体和思维完全冻结！

莫仇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无法活过今晚，但在生命最后，他还有话想说。

“冰儿，你不是说仙人不在乎你死活？”

“他是不在乎的。”顾冰儿对此无比确信，“但他应该也不在乎你的死活。”

“呵！你害死了我啊！你比你娘还要恶毒……”

莫仇彻底被冰封，成为一座冰雕，连最后要说的话也没说出来。

他看到的冰山自然不存在，那只是冰簪幻化的意象。

虽然只是赵天纵随手施为，可那意象太真，那声势太强，莫仇便信了，也便死了！

“啪！”

顾冰儿将冰雕推到，摔在地面上四分五裂。

她重新小心翼翼地将冰簪插回发间，然后再次上山而去。

不同于下山时的悲怆，现在的她，脸上挂着笑容。

求道山上。

赵天纵又目睹了一场人间惨剧，却没看到自己最期待的部分。

莫仇太不经打了，几乎立马死去，根本没说出十八年前的部分真相。

事实上，历代修行《断情决》的都是神冰宗圣女。

所以，当年不是夫戮妻，而是妻杀夫！

只是莫仇后来绝地翻盘，完成了反杀，可依旧在《断情决》的修行中活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模样。

屠龙少年终成恶龙的故事……

要不要告诉顾冰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