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安长月总算从李淙手里拿到了记录有竹四犯事的卷宗,李淙说这东西是他在长安县翻了好几天卷宗才找到的,而且顺道也找到了当初给竹四黥刑的老者,他已经不在长安县任职,现在在家中种了几分薄田,算是勉强维持生计。
李淙顺道把老者对当年那件事的记忆也记录了下来,“喏,这个是当年他所知道的部分,比案卷上的要精彩多了。”
安长月顺手接过,眼睛却还是在案卷上浏览,原来十年前报案将竹四送到长安县县衙的就是宋祁,当时判决竹四的罪名是恶意骚扰官员,而那时宋家老爷子可是从六品上的振威校尉,所以当时的长安令没敢懈怠,不仅判了竹四黥刑,还笞打了四十下。
“笞四十?刑同犯夜两次了”她喃喃自语,一旁的李淙撇嘴道,“一次就够受得了,还两次,你当是玩叠加啊,不过笞四十倒是和开国时的犯夜处罚一致。”
大唐开国初到高宗前,犯夜者皆是笞四十,这个刑罚在犯夜中不算重,但放在竹四这里有些过了,尤其是还判处了黥刑。
“还用你说,我上次差点犯夜,所以特地下功夫了解了这一块,还真是可怕,竟然有犯夜者被当场打死,难怪巡街那帮人那么神气。”安长月撇撇嘴,一脸很不真心的后怕
“呃,不是因为这个他们才神气”巡街有一部分是金吾卫,还有其他卫士,这些人就算不巡街,也一样很神气,所以他有点不知道安长月得出这个结论真的经过她那颗聪明的脑袋了吗。
看完案卷,安长月心里有个猜想,十年前宋家就跟这个竹四有过节,再加上不久前朱娟跟竹四私下幽会,这三者之间是不是有什么隐情?竹四被宋家告,会不会跟这些隐情有关?
她拿着案卷左右踱步,踱了一会儿又坐回去把李淙给的第二份记录打开,上头所述事情不多,却比案卷本身要有内容。
大唐开元初,竹四因恶意骚扰官家被打入长安县大牢,老者给他行刑后,两人曾有过一段交谈,竹四说他根本不是因为骚扰才被状告,根本是宋家仗势欺人,强行娶了他小师妹不说,还非要让两人断绝关系,不能再有来往。
当时竹四的深情愤怒之余还有几分黯淡,他只是一个商贾,大唐按照士农工商来算,商人地位是最低下的,他哪里有能力去跟一个六品官员抗衡,如果能,当年他小师妹也不会嫁入宋家。
再后来竹四被放了出去,偶尔也会找老者喝两杯,断断续续说自己曾在西域组织过商队,打算重新干回老本行,既然小师妹已经成为他人妇,他只要履行师父的遗言照顾好她就行。
再然后竹四去找老者的次数就少了,但每次都能带不少好酒过去,老者说有些还是西域葡萄酒,那时候在长安一壶就卖到了天价,可竹四却十分舍得,一送就送他好几壶。
安长月看到最后忍不住皱眉,又是西域,自打踏入长安以来,她所经手案子多多少少都有西域的影子,这难道是巧合吗?
“看出点什么来?宋家跟这个竹四看着关系不简单啊。”李淙跪坐在安长月对面,伸着脖子好奇的问,这两份记录他都看过,除了看出两者十年前就认识外,没看出别的端倪来。
“你看出了什么?”安长月不答反问,一双大眼睛亮闪闪的盯着李淙,李淙张了张嘴,好半天才吱吱唔唔的道,“有,有猫腻”
“废话,这还用你说,除了这个还有别的吗?”这么明显的东西,就是不看卷宗也知道,安长月摇头,忍不住替李朝隐担忧起来,这儿子咋傻乎乎的?
李淙挠了挠头,坐直了身子脸色略显尴尬的说,“我就能看出有猫腻,但想不出竹四一个商人,跟当年的宋家怎么会有过节?以至于让宋家把他送进了大牢。”
安长月抱胸看着桌子上卷宗和那份老者的记录,纤纤手指在桌子上敲了敲,“竹四和宋家的过节不在十年前,应该在二十年前。”
“啊?可卷宗上不是说十年前吗?”李淙眨了眨眼,不大明白安长月这结论是从何而来。
“你看这里,竹四跟老者说是宋家强行娶了他小师妹,这个小师妹极有可能就是朱娟,而朱娟的儿子宋璋如今看着已经十七八了,那两人成婚肯定比宋璋出生要早,算算差不多就是二十年左右。”
“哦原来如此,那这跟竹四的死有什么关系?宋显礼早就已经死了呀。”
安长月抓了抓下巴,一只手撑住脑袋皱眉说道,“有些不对,宋家即便先祖在开国时有功,这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怎么可能还能出一个六品的振威校尉?”
李淙见她直接忽略自己的问题,舔了舔嘴叹了口气,很随意的回道,“肯定不能啊,宋家后来在韦后乱政时又一次立功,所以宋显礼才破格被封为振威校尉,不过也只是个虚头罢了,并无实权。”
再后来当今陛下继位,又给当时还算年少的宋祁封了官职,宋家至此也算是有了东山再起的征兆,只可惜宋祁的儿子宋璋太过软弱,文不成武不就的,便至今没有再下过任何恩典。
“还有这事?你怎么不早点说?”安长月瞪了李淙一眼,她还以为宋家被大唐皇帝眷顾,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仍有官职在身,原来是鲤鱼打挺,再立一功啊。
李淙有些委屈,心说她也没问啊,不过看安长月的样子,他没敢狡辩,乖乖巧巧的说自己疏忽了,希望她能大人不记小人过。
“行了,没时间跟你贫嘴,赶紧吩咐你的人暗中保护即将嫁入宋家的那位娘子,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她很有可能就是凶手下一个下手目标。”安长月眯着眼睛说道,现在就差他杀人的证据,看来还得再回头找找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