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大娘一只脚刚跨出门，便被伍亦潇低声唤了回去。

“大娘…可否借我身衣服换洗？”

自己的衣服昨日便脏了，加上今早又做了不少家务，此刻裙角处已是泥泞不堪，两袖处也已是污渍斑斑。

“哎哟，你看看我，刚还记着要给你拿衣服，一说话这便忘了。”

莫大娘一拍脑门，“啪“的一声甚是响亮：

“大娘这里有身还算新的衣服，虽说你穿不甚合身，但胜在干净。若姑娘不嫌弃，就先拿去换洗。”

说着她便去掉了漆的木柜底层翻了一身酱色布衣出来。

伍亦潇和莫大娘身形相差甚远，换完后她还得仔细地紧紧裤腰，防止裤子中途突然滑落。

换好后，衣服虽然宽大，但及腰处猛然收紧，却更显得那腰不赢一握。

她快步走到莫大娘身边：“大娘，久等了。”

莫大娘看着眼前的姑娘，只觉得这姑娘哪里都好。

要是自己儿子在…...人家姑娘也看不上。

无妨，就当有个闺女!

莫大娘将她的胳膊往自己的胳膊上一挽，咧嘴一笑，两人便宛若母女一般往仙师们收徒的地方走去了。

***

从家里到仙师们收徒的地方，路程不近。仙师们收徒在村头再往北一些的山脚下面，走过去得大半个时辰。

但这一路走去，放眼皆是绿意，视野又宽阔，伍亦潇觉得自己好像终于活得真实一点了。

她已经很久没这样放开过视野了。

上一世在丹师家，自己一直被囿于那一方小小的丹房内，不停地炼丹。

她总是好奇，为什么这丹需要炼这么久？

最后才知道原来自己亦是其中的一味药。

要以身饲丹，更要以身祭丹。

那些年中，她不知天高，不晓海阔，她的生命中从无花开花败，更无人情冷暖，只有始终如一的苍白与孤寂。

像这般与他人并肩而行，聊聊家常，如此简单又平常的生活，于她而言皆为奢求。

莫大娘喜欢她，一路上和自然和她聊了不少。她乐意说，伍亦潇也乐意听。

但说来说去，说得最多的还是这云剑山。

奉宝洲内北系山脉灵气最重，但这云剑山就是这北系山脉里灵气最旺的一座山。

灵气旺，山上自然也挤了不少的仙师门派。

尤其是小帮小派杂多，平日里也会下来揽徒，但主要是靠收徒敛财。

若谁家孩子的灵本在绿色之上，家里都会给那些仙师们塞点银灵，把孩子早早送上山，免得不知何时又会被抓去做了壮丁。

这云剑山能成为这五洲的修行圣地，一靠自身灵气重，二靠的还是山上的正经门派。

而这些门派中最大的还要属玄奇、玄冰、玄月三派。

此三派分别占了云剑山顶处三峰，奉宝洲内但凡灵本好的世家子弟，基本都在这三派之中。

但他们每隔几年也会下山收一些灵本好的低阶弟子，上去修行，顺路做做打杂之事。

说到这里，莫大娘沉默了一会，突然停了下来，握着伍亦潇的手说道：

“伍姑娘，你可还想去寻你家人吗？”

“怕是想寻，也一时半会儿寻不到了。”家，亲情，永远都是她的软肋。

系统说她如果完成任务，自己会回到原来的生活，时间不会发生断点。

但如果这系统是忽悠自己呢？父母老来得女，两人现在也都年事已高......

想到这里，她眼底又漫起一层雾色，忙将头抬高，望向远方。

眼泪，最是无用。

莫大娘看她这样自己心里也难受，伸手帮她拢了拢耳边的散发，柔声问道:“那你等下想不想去试试？”

怕她误会，又赶紧说道：“大娘不是不想留你，大娘也是打心眼里喜欢你。只是你这么好的姑娘，若真能选上，去了仙师那，将来就算寻不到家人，下山后，只要说你是玄冰派出来的，将来寻个好人家嫁了也是没问题的，反正咱们去报名试试。”

她点点头，明朗一笑：“好，我听大娘的。”

***

待二人走到村头，便看到了那翠山之下报名的队伍已是宛若长蛇。

平日里小门派来收徒倒还好，可今天是这玄冰派，几年才来收一次，任谁都想来这试上一试，哪怕不中，也能沾沾仙师们的仙气。

此刻已是晌午，大日头明朗朗的挂在空中，晒得人发昏。

不少人报完名就凑到了旁边的一棵大槐树下面乘凉。那槐树极大，绿荫遮天，现在那树下，男女老少各色人等挤在一起，至少已有四五十人。

伍亦潇望见北面路边支了顶灰色帐篷，当中有个免费的茶水摊子。虽是人多，但尚有立足之地，于是便和莫大娘一同上前讨碗水喝。

莫大娘看见人多，心急替她报名，端起茶水一饮而尽，冲她摆摆手便去了。

剩她一人四处打量了起来：

眼前的山便是云剑山，这山半边草木丰茂、郁郁葱葱，另外半边却似被人一剑劈下一般，整个岩壁直立于地，犹如天堑，寸草不生。

似乎这半边的草木都被那半边长去了似的。

这么大的日头，却还仍能看到山腰处云升雾绕。

再及至高处，那些云雾竟上下涌动翻腾，形成了一个云圈，将山顶的三座山峰同其他部分隔开，界限分明。

伍亦潇又望向那收徒的地方，只见郁郁山脚下有一个层层白纱围起的圆顶纱帐，隐隐约约能看到里面有个人正端坐于榻上。

那圆顶纱帐外有张楠木桌，桌上置了一个水晶球似的物件。

一位白衣少年正在桌前张罗着收徒之事。

莫大娘报完名回来，端起桌上的茶碗又灌了一通，拿袖子擦拉擦嘴，笑着问那茶水小哥：

“小哥，报名那边味儿真香。那香气是那帐子里传出来的吗？”

“嗯。”褐色布衣小哥低头侍弄茶盏，随意应了一句。

“那是什么味儿啊？”

那茶水小哥这次并未答话，心想这村妇，说了她也不知，后面还得给她接着解释，索性不答，省去了诸多麻烦。

伍亦潇打量那茶水小哥，一双凤眼吊梢眉，神情闲散，将一个帕子顺手往肩上一搭，十分的随意中竟也有六分的贵气和四分痞气。

她见那茶水小哥不答话，便自己伸长鼻子闻了闻：“莫大娘，是兰花香，还有点崖柏和沉香味，是专门调制的。”

莫大娘看了伍亦潇一眼，心想自己猜的没错，这姑娘的眼界，定是出身不凡。

伍亦潇见她望着自己，以为自己没说清楚，便又补充道：“他用的这香虽是调制，但沉香是极品沉香，闻起来沉稳、醇厚悠然。香型雅致，一般用的人都心性高。”

她的爸爸伍自然，最爱捣鼓些美玉、木头一类。年龄一把了，玩心不减，收了不少物件，说是给女儿攒的嫁妆。

她打小就在这些小玩意儿中长大，自然也是精通。

“哟，姑娘好鼻子啊~”，那茶水小哥一脸惊喜，仔细打量了一番眼前这位姑娘：

这姑娘素面朝天，一身已经褪了色的酱色布衣，大小并不合身。看这身打扮倒像是个农家姑娘。

可她这皮肤这么白，又不像是做惯农活的。

那双眸子也生得漂亮，又大又亮。眼角微翘，虽不摄魄却也勾魂。

那张嘴…小哥盯到嘴的时候不由得耳根一红。

都说朗月师姐是那天仙下凡，可若是把这位姑娘放在旁边，怕是也不会逊色。

茶水小哥端走她的土陶茶碗，从靠近自己身侧的青瓷壶里倒了一碗茶，这是自己几个师兄弟喝的茶。

他将青瓷茶杯递给伍亦潇后，攀谈了起来：

“帐内那位啊，是玄冰派的二师兄，那天赋品性长相，不用说，那都是极高的。就是为人…”

他伸头看了下纱帐，坏笑了起来。压着嗓子出了几个气音：“特别不合群。”

话音刚落，伍亦潇听见“嗖”的一声，那小哥捂着脑门，冲前方撒娇似的喊了声疼。

她顺着小哥的目光望去，是那白纱帐。

青山微风白纱，香炉紫烟软榻，那帐中之人倒很会享受。

闹中取静，自有天地，还能伸长耳朵监听八方。

茶水小哥吃了痛，她正好也不用再搭理他，眯着眼仔细观察收徒流程。

那边参加收徒选拔的人，都要将手置于那颗水晶球上片刻。

随后那水晶球竟自行起了变化，在五彩斑斓间选定一种颜色。

就目前看来，只有先前一位孩子测出了红色，被邀进了帐内。

剩下的已测过去五、六十人，竟再无一人入选。

又等了片刻，桌前的白衣少年柔柔地喊道：“伍亦潇。”

莫大娘一听到名字，立刻抓起她的手，大步向那桌前走去，边走边喊：“来啦来啦！”

白衣少年抬头望了一眼伍亦潇，轻声问道：“姑娘可是本地的？”

“我是保宁村的，她是我家远房亲戚。家里遭了难，来这里投靠我的。”莫大娘抢着说道。

那白衣少年也不再多说，揽着衣袖，右手一请，示意伍亦潇将手放在水晶球上。

她将手轻轻地放了上去，只感觉有什么东西带着热气朝着眉心钻去，化作一股暖流徜徉于自己体内，在腹部打了几转后竟消失不见了。

伍亦潇不知这是什么，自己也从未有过这种感觉。迷茫之时，忽然听见脑海中一声短钟响：

【系统信息：代号“天字玄”灵力系统激活，灵力值1级】

她此刻虽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的改变，但是心里却翻江倒海。

八年了，自己从来不知道，原来这个系统不仅能升级，而且还有待激活的内容。

自己那两世，不是…什么都没干，白死了？？？

她低头望向那颗水晶球，那球炫彩斑斓，但却迟迟不肯确定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