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铁皮房四角和当中都栓有铁链,升起来后倒还算稳当。房内的每一面三分之二处均有个一尺多宽的小窗口,可以看到外面情况。
长乐好奇,没坐过这等稀奇的玩意儿,于是踮着脚想看窗外,却怎么也够不到,便缠着伍亦潇让帮忙想办法。
伍亦潇心想这长乐找到自己,自己又和他人不熟,再去央别人?自己和他们也不熟悉,实在是开不了这个口。
长乐毕竟是个孩子,自己抱着不就行了。于是略张双臂,放低身形对长乐说:
“我抱你看。”
“你能抱得动我?”长乐的眉毛拧成了一个问号。
“来吧,没问题。”
双清和白衣小哥齐齐望向这二人,长乐怎么说也是个半大小子了,愣头愣脑长得十分结实。
这伍姑娘虽说灵本好,但也没正式修行。看她这小身板,要把这小子抱起来。
呵,怕是不容易。
只见长乐一个原地起跳,双手往伍亦潇脖子上一勾,脚刚挂到她身上,伍亦潇就一个趔趄,腰顺着他的体重往前弯去。
这一来,正好是弓身对着对面的二位,活像给人家鞠了个躬。
伍亦潇的眉头飘来了几团愁云。
这还没上山,就干了打脸的事。自己没抱过人,怎么知道这长乐怎么这么重。
长乐还不知情,只以为这个姐姐是故意弯着腰好让自己抱舒服点,于是笑嘻嘻扭了几下,确定自己抱好了,催促道:
“姐姐我抱好了,你快抱我看。”
伍亦潇努力直了直腰,脸色通红,但腰还没直起来,就听见“咯噔”一声从腰间传来。
她心想,完了,之前的伤没好完,这腰椎间盘又突出了。
修行的人五感都敏锐,听见这一声脆响,双清赶紧扯下来长乐:
“再挂着你亦潇姐姐腰都要断了。”
“可姐姐说她…”
长乐话音未落,那白衣少年就笑着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双清笑着望了伍亦潇一眼,然后单手就把长乐抱了起来,转身送到窗口,拍了下长乐的屁股:
“看看看,快看,臭小子。”
长乐觉得屁股被拍疼了,也没空管,伸手挠了挠屁股,眼睛时刻都直溜溜盯着窗外,看什么都新鲜。
伍亦潇在一旁只觉得腰疼难忍,痛感还从腰间直穿腿部,此刻大腿也被连带着阵阵抽痛。
于是闭上眼暗自憋气,心想这时候若是疼的叫出来,怕是更丢人。
那白衣少年看她脸上故作隐忍,觉得还是问一下比较妥当:“伍姑娘一切都好?”
伍亦潇管理了一下表情,平静地说:“都好。”
“都好你闭着眼干嘛?”双清看着她,刚那一声从腰里出来的脆响,这铁皮房里怕是只有长乐没听到。
“我恐高。”伍亦潇古井无波,一副我说的就是真话的表情。
双清笑着又拍了长乐屁股一下:“等下我给你拿点药。”
长乐扭头回来望着双清:“你干嘛老拍我屁股!”
双清嘴里“啧”了一声:“你看不看,不看就赶紧下来。”
长乐悻悻扭过头去,嘟着小嘴不再说话。
伍亦潇这石洞寒冷,铁皮房自然也是四面冰冷。她便把腰靠在铁皮上,全当临时止痛。
谁知靠了一会,这铁皮房也到了最高处,停时又是一阵抖动。
震感强烈,通过铁皮直接传入伍亦潇腰间,她瞬时感觉那腰就像被人伸手进去又狠狠地扭了几圈自己的椎骨,全身浮起一层冷汗。
门开时,外面已候有一位白衣少年与一位青衣少女。
“二师兄,双清师兄,子玉师兄。”
两人一一拜完后,二师兄吩咐那少年领了长乐,青衣少女领了伍亦潇。
那青衣少女很是俏皮,左眼下的一颗泪痣格外显眼,一点也不见生。
上来就笑盈盈地挽着伍亦潇的胳膊:“我叫紫菱,你叫什么?”
“我叫伍亦潇。”
两人话音刚落,二师兄便低低接了一句:“带他们去洗漱更衣,下午未时所有弟子凌云殿集合。”
说完停顿了一下,手也跟着顿了两下,对着紫菱说道:“伍姑娘有腰伤,你行事慢些。”
那紫菱一听二师兄在给自己说话,立刻将手从伍亦潇臂弯里抽了出来,行了个礼恭恭敬敬的答道:“是,二师兄。”
***
紫菱本就是个活泼的性子,加上近几年来,门派里一直没收到与她年纪相仿的低阶弟子。
所以见到伍亦潇,她的话就越发的密。
紫菱兴高采烈,伍亦潇愁云密布。
从那石洞出来到住宿的地方距离甚远,伍亦潇全然没有心情看一眼周围的环境,粗粗扫了几眼,只记得廊腰缦回,凤翥龙翔,除了回廊就是回廊。
剩下的时间除了要竖着耳朵听紫菱说话,还要咬着牙怕自己一松气就疼的喊了出来。
一路上她满脑子都只有一句话:怎么还不到。
等快到时,伍亦潇不光腰又断了半截,也把这玄冰派里的事儿零零散散听了个大概。
总得来说她总结了一下,就是做为一名低阶弟子,要专心修行,认真做事。
万万不要得罪那些高阶弟子,因为那些高阶弟子不光灵力强大,而且大多背后有盘根错杂的家族势力。
“好啦,还有什么想问的吗?尽管问。”紫菱双手一拍,倒是很有一副小师姐的模样了。
听她说了这么一路,伍亦潇倒是还真有个疑问:“大师兄呢?”
每个门派弟子中,拿事的不应该是大师兄么?怎么着玄冰派说来说去都是个二师兄。
那紫菱赶紧做了个噤声的口型:“大师兄三个字在咱们门派是不能提的,尤其是在师尊面前,更是万万不能提起。”
“好。”
紫菱没想到她就此打住不问了,感觉如鲠在喉。
于是四下看了一看,自行补充道:
“想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咱们门派在三峰中排名第二。那大师兄,跳槽去了排名第一的玄奇派。”
“嗯。”伍亦潇点点头。
“你知道吗,那人跑到那边,成了别人的小师弟!你想想,宁愿当别人的小师弟,都不当咱们的大师兄,这不明摆着给咱们师尊难堪呢。所以,自他走后,师尊一恼也便再也不立大师兄了。那咱们门派自然就没有大师兄了呗。”
“哦。”
紫菱感觉自己说得尽兴了,伍亦潇也俨然一副听得很明白的样子。
这玄冰派的历史听完,也总算是熬到了房间,伍亦潇的一身冷汗已将身上衣服全都浸湿了。
她觉得自己身上汗味难忍,于是问了紫菱哪里可以洗澡。
这紫菱倒是个爱助人的性格,一听说她想洗澡,几下子就将水打到浴桶里。
伍亦潇行事向来是有恩必报,有仇看情况再报。看紫菱热心招呼自己,心里不禁暗想,这份情,我记下了。
虽然洗澡的时候,她行动缓慢地如一只树懒,但她还是将自己仔仔细细洗刷了一番,这才换上了紫菱拿来的一身青衣。
紫菱要帮她更衣,她不好意思。
于是紫菱就站在纯白屏风后,拿出小师姐的派头说道:“咱们门派,男子着白衣,女子着青衣。腰带颜色不同,阶品也不同。
白色为高阶,墨绿为中阶,灰色为下阶。”
如此一本正经的说完,竟先把自己逗乐了。
待伍亦潇换好了,又笑着走过来,帮伍亦潇梳发髻。
伍亦潇也正好腰疼的不愿再动了,就索性任她去折腾。
紫菱性格活泼,于是就给伍亦潇梳了个双平髻。
不一会,有只雪白色纸鹤飞了过来,周身透着金色的荧光,身上还挂着一个白玉瓶,忽闪着翅膀停在了窗口。
紫菱伸手取了下来:
“咱们门派里有时候传个信息、物件什么的,都用灵鹤。你快的话过个三四年,修点灵力也可以用灵鹤。”
说着便打开那只鹤,上书:“伍姑娘,治疗腰伤。”
紫菱一脸坏笑的将那白玉瓶递给伍亦潇:“这刚进门派就有人惦记上了?”
见伍亦潇笑笑不说话,她又挑着眉问道:“谁给的?”
伍亦潇接过,没急着回话,先是仔细看了眼这瓶子。
这是个白玉蒜头瓶,长颈溜肩圆鼓腹。玉质好,瓶腹还镂空嵌了块碧玉,玉上雕有兰花一株,雕工细腻。那兰花枝叶灵动,随着瓶身转动,似乎那叶片也随着光晕轻轻摇动。
她把瓶子放在桌上,心想这个物件倒还雅致。这才慢悠悠的答话:
“是双清,刚说给我拿药来着。”
伍亦潇惦记着下午还要去大殿,于是又褪去衣服敷上药,这一通折腾下来,她又是一身冷汗,面上的肌肤越发苍白。
但这药倒也神奇,贴上片刻后,一股暖意便由腰间散开,那疼痛似乎也有所缓和了。
伍亦潇长舒一口气,稍后在大殿上,应是能好好站上一会儿了。
“对了紫菱,二师兄叫什么名字?平日里就叫他二师兄吗?”伍亦潇提起二师兄,总是想到了八戒。
“师尊有时候叫他穆安,我们都只管叫二师兄。”
穆安,伍亦潇思付到,这名字顺口好听,倒也配得上他那个人。
紫菱突然从凳子上跳了起来,瞪大眼睛望着她:
“不过你可离二师兄远点,他那性子,再热的夏天你往他身边一站就凉透了。
刚我被他叫一下名字,毛都竖起来了。而且,”
紫菱靠近伍亦潇的耳朵低声说道:“你要是敢靠近二师兄,朗月师姐绝对会手~刃~了~你~!”
说完还呲牙做了个割喉的手势。
“好。”
伍亦潇从小就对谈恋爱等事没兴趣,她觉得那事听起来就相当的麻烦、相当的浪费时间。
况且自己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还要去做一个听起来不可能的任务,哪有时间去想那些情情爱爱?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么,有那时间快点升级系统不好吗?
毕竟八年了,自己才刚弄明白,这个系统,竟然是可以升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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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安那边从山洞出来后,一路轻功飞速回了自己寝室。
他害怕自己今日又如昨日那般面红耳赤,所以专门带了层面纱。
一进门他便唤人帮自己给浴桶里添了奇渊寒井中凌冽彻骨的冰水,又在翠玉双竹鈕盖炉里燃了奇楠。
他解下衣衫,随手搭在了浴桶旁的兰花屏风上。
穆安将头依在桶边,慵懒眯着一双含情目,薄唇轻闭,微微露齿。
侧脸的下颌线流畅而又锋利,几滴水顺着脸颊流下来,滑过脖子,积在了颈窝,像一汪甘冽小泉。一双寒玉臂伸展开来搭在桶边,将身体满足地浸泡在这冰冷之中。
泡了许久后,他又忽记起什么似的,伸手将屏风上搭着的那件外衫拿过来闻了闻。
轻轻闻了几闻,刚才她撞过来的地方,好像还存有一点儿她身上甜甜的味道。
那味道好像就停留在鼻腔中,停留在脑海中,停留在自己涌动的每一滴血液中。
他只奇怪今日这香怎么闻得人头晕,便卷着那衣服一起埋进了冰水中。
他想不明白。
为何会有人,相见两面,便可以这般...
扰乱心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