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离开的时候宋远文怕何世君因为思虑过度，精神不佳，晚上容易出事，就送他回府。

何世君一整晚都在冷眼旁观，最后又结合着康乐郡王的话，坐在马车里心中思虑万千。

靖王府世代为将，征战四方，战功赫赫，在宋远文和宋远宁的出现之前，从来都是最受尊崇的一家，也因此饱受帝王猜忌。这些年因为宋远文和宋远宁的出现，人们这才渐渐淡忘了将门世家的世代殊荣。

宋远文嚣张无知，纵横帝都，宋远宁乃是一铁骨铮铮女汉子，这些年宋廷辉也是拿着鸡毛掸子追在一双儿女后面，也不复当年战场英勇。

一说儿子拖累了靖王，京城谁人不信，就连身处至尊之位的皇帝都信了。故而，忌惮仍存，然之置于死地却已不在一时了。

今天这顿饭，看似是随便请了几个人，实际上请来了所有最合适的人。而且，四国之间的关系从来就没有想象中那般好，借北苏、西司施压，尉迟修玹迫于无奈，最后无论如何都会妥协的。

而这一切的发起人，看似只是攒了个饭局，点了几个菜，实际上他才是最大的推动人。中间几次尉迟修玹把话扯远了都是他出面回到正题上。素来话最多的人，一共没说几句话，然而每一句都恰到好处。

倘若自己认识了这么多年的人真的是一个不学无术之徒，那么这一晚上的巧合就未免太多了点。

“世君，我知道你到底在想什么。”宋远文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我可以直说，以前我那都是装的。”

何世君没说话，他知道宋远文会和他说一些惊人的事实，但却没想象到他会这般直白，着实有些措手不及。

“那你……为什么不装了。装下去，靖王府才会一直平安。”

宋远文没看叶枢，反而掀起了窗帘，抬头望天，看着北方紫微星，神情莫名。

“我啊，早就没有决定自己命运的权力了。装是为了自保，不装亦是为了自保。从前是为了保住靖王府满门荣耀，覆巢之下无完卵，我只想有一个完整的家。而现在这张面具真的让人误认为我可任人宰割，把刀悬在了我的头顶，这时候再装丢掉的就是我的命了。

“世君，世界上有些事不是非黑即白，生逢这样一个时代，能够独善其身的寥寥。你和我不一样，靖王府早已被忌惮，我如履薄冰。而你不一样，你还有退路。我现在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而你是一张白纸。我很羡慕你，现在的你值得我帮你肃清一切障碍。

“如果能够闲云野鹤，逍遥一生，或许我也能将沾染上身的斑驳慢慢淡去，但无论如何都不会是原来的清透。而你，我只希望赤子之心永存。

“以前总是听人说命运是上天注定的，我素来不信，我命由我不由天，所以怎么行事也是自己决定的。装傻，此乃吾往昔这选择锋芒毕露，方为本世子之真性情。”

“你以这样的面貌交朋友，那么你拿我、叶世子、郁五公子当什么。我们看到的，和真正的你是不一样的，让知道你真面目的我们该怎么面对你。”

“我还是我，只不过，多了几张面具而已。你们看到的，是撕下一层面具的我。现在的我，其实已经不太像我了。”

宋远文的话说的很绕，何世君却明白了。

没有谁是从来没有变过的，也很少有人一点伪装都没有。一旦将自己隐藏于面具背后，就很难走出来了，时间一长，可能会忘记曾经在阳光下追逐自由的自己是什么样子。

两人谁都没有再说话，马车走在空旷的街道上，带出有节奏的声音，直到何府的大门口。

“远文，”何世君叫住了准备转身离开的宋远文。“既然你不想再以这幅面貌示人，那得当心你自己和靖王府满门的安危。”

宋远文扬眉一笑，明明是在黑夜中，一切都看的不甚清楚，而一双桃花眼中的光芒却十分炫目。

“好，多谢，我记下了。”

叶枢单薄的身躯就这么站在府门前，看着宋远文慢慢走远，消失在了无边黑暗中。

挺直的背脊，生风的步伐，带出了萧瑟。

高贵的出身是一把枷锁，锁住了如风少年的一生。

不是乱世，胜似乱世。

一双桃花眼看尽天下纷争，不是不知，而是不愿知。

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最近南明帝都的热点话题就是三年一度的科考。

不出所料，此次的文试新科状元乃是在金陵百姓中呼声最高的赵子亭，凭借自己的实力，连中三元，成为南明历史上第一个连中三元的人，也是南明历史上最年轻的状元。即便是当年年少便夺下二甲功名的何世登，也不及其十一。

此子之前籍籍无名，今朝一步登天，成就一代传奇，不负天南明所望，创造辉煌。

至于榜眼的人选，却是大跌眼镜，是一个根本没有任何名气的人，会试的时候也不过是位列第十，如果按照会试的名次来排，也就勉强挤进二甲，谁知最后殿试竟被点为第二。

此人名为沈致远，他唯一的希望不过是能够考取一个功名在朝廷里混一碗饭吃，他也没想到第一次上京赴考就中了，更没想到殿试还不知道咋回事得了一个第二名，放榜的时候看到自己的名字在第二位他差点没把眼珠子瞪出来。

放榜三天了，他还处于懵懵的状态中。还好不是殿试出来没几天就去新科面圣了，要不然就他这模样简直是丢人。

也得亏赵子亭风头太盛，盖过了所有考生，否则被北苏、西司、东越打听的时候发现榜眼居然是这么个没见过世面的家伙，不知道要把南明嘲笑成什么鬼样子。

然而这些和宋远文统统都没有什么关系，一个不读书不看报、爱吃零食爱睡觉的魔王世子才不会关心谁是状元谁是探花谁是采花贼，他关心的只有吃和……打架。

出于这一点考虑，为了他的身心健康发展以及病愈之后的恢复，他老爹宋廷辉已经请旨让宋远文担任此次武举殿试的考官，让他一次性打架打个够。

自由自在惯了的远世子怎么可能乐意，这不，去找他老爹理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