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元秋一个人散步回家,正纳闷今日周慎怎么没等自己。这念头一出,自己也吓一跳。原觉得两人一起回家无非是因为住得相近,可忽而一人走在路上,却又不习惯,只觉得心中空落落的,像是缺了点什么。
到了门前,却看到周慎府上的马车正等着,未等她走近,周慎就从车上跳了下来,脸上依旧挂着一贯的笑容,让人感到安心。
“你怎么在这里?”覃元秋问道。
周慎语气温柔,又故作几分责怪:“就知道元秋妹妹贵人多忘事,说好了今日回家给我接风洗尘,反倒问我在这里做什么?还不是怕你只记得案子,把我给忘了,只能早些回来做准备。”
覃元秋方想起,自己原先答应周慎回家这件事。只是心中还未想到如何去面对爹爹,心中又泛起了踌躇之意。周慎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说道:“元秋妹妹不要担心,有我在,不会让你为难的。”覃元秋抬眸,正对上周慎的眼睛,只觉得那眼神温柔,倒影中全是自己。两人对视一阵,都粲然一笑。
马车粼粼,不一会就到了尚书府门前。门上悬挂着两个巨大的红灯笼,灯笼下站着一个大约五十岁的男子,见覃元秋从马车上下来时,喜不自禁,连忙迎了上去,先向两人行礼道安,又对覃元秋道:“小姐可算回来了!”
此人是尚书府的管事,姓王。原是覃正道的书童,是府上的老人了。又因待人和善,所以府中上上下下都喊他一声“王叔”。覃元秋就是他伴着长大的,自然与他更是亲厚些。只是半年没未归,居然有种重见故人的阔别之意。
“小侯爷、小姐快随我进屋吧!侯爷先一步到了,正与老爷、夫人在屋里饮茶谈天。老爷和夫人可天天盼着小姐呢!”王叔热切地引两人进屋。
覃元秋脚步却一顿,试探道:“爹爹,他……”
王叔猜透她的心事,忙安慰道:“小姐莫怕,老爷就是嘴硬心软的主,小姐走了以后,每天想着,嘴上虽不说,但总要叹上好几口气,哪里还有心思生小姐的气?”
见覃元秋不安,周慎只悄悄地握了握她的手,低声道:“还有我呢!”覃元秋看了他一眼,嘴角不禁扬起,随王叔到了上房。
房中早就设了长桌,方便主客围坐在一起谈天饮宴。主位上一个中年男子,双颊形容清瘦,双颊微凹,并未蓄须,一副大儒的样子,正是覃正道。坐在旁边的是覃元秋的娘亲,只简单地盘了个发髻,衣着打扮从简,略施粉黛,眉目间透着几分英气。右首落座的便是武平侯。三个人从年轻时就是挚友,虽然已经各自成家,但不时还会聚在一起饮酒聊天,好不快活。
覃元秋和周慎随王叔进了屋,向屋内的人问安。
覃正道见到覃元秋,心中自是欢喜,只是那欣喜的神色在眼底一闪而过,难以发现,淡淡地说了句:“回来了?”覃元秋本就紧张,面对父亲冷淡的态度,一时竟怔住了。
亏得覃夫人知道这父女俩都是个倔性子,忙招呼覃元秋到自己身边:“元秋快来,让娘好好瞧瞧,这半年没回来,想死我了。”说着便双手拉住覃元秋的手:“瞧瞧,都瘦了,可心疼死娘了。”
覃夫人出生武侯世家,每日都有练功的习惯,那手虽有些粗糙,但覃元秋觉得温暖至极。覃元秋自知自己任性之举,没少让爹娘操心,见覃夫人心疼自己的样子,心中更是愧疚。
武平侯性格豪爽,见这一家三口别扭至极,覃元秋又犯为难,便开口道“你们两人,元秋回来是好事!怎么弄的悲悲戚戚的,让孩子为难!元秋赶紧落座,让人上菜开席!”
席间推杯换盏,高谈阔论便不需多述。酒过三巡,周慎向武平侯偷偷使了个眼色,武平侯心领神会,说道:“元秋啊!我听说你当了素心阁的主事,半年时间屡破奇案!不错,有你爹的真传!”
未等覃元秋回话,覃正道就先开口:“不过是歪打正着罢!”
武平侯皱了皱眉,打了个酒嗝:“正道老弟可不能这么说,元秋可是我看着长大的,自幼聪慧,能当大任。”
“你这……不帮我劝着她,反倒还夸起来了!她一个小女子,不好好的待着,非要去趟这趟浑水,官场浮沉,就是你我也堪堪自保,她还是个无品无阶……”
周慎从椅上站起,向覃正道一拱手:“老师放心,正是因为元秋妹妹无品无阶,官场上的风雨才吹打不到她。她只管在素心阁,若他日真有灾祸,有我。周慎赴汤蹈火,护她周全!”
覃元秋看着眼前这个说要护自己周全的人,心头不禁一暖。那个小时候总跟在她屁股后面,打架时边哭边挡在自己面前的小胖子长大了。即使长成了翩翩少年,依然挡在自己面前,说着要保护自己,这是这一次他没有哭,眼神始终笃定。
“唉!正道老弟,你怎么越活越胆小?”武平侯道:“你看看霜越,女中豪杰,巾帼英雄,十四岁就能上阵杀敌。再看看元秋,年纪轻轻就能屡破奇案!你啊!还不如她们娘俩!”
“你……”
“你就不用说了!孩儿大了,难得元秋找到自己喜欢的事,我们这些做长辈的,总要让孩子们去闯闯!元秋在大理寺,左右还有慎儿护着呢!”
覃正道叹了一口气,无可奈何:“你们父子俩,就知道纵容她。”又对覃元秋说:“既然如此,便由你去吧!只是遇事尽力就好,不要强出头!明日便回来吧!”
覃元秋闻言,掩不住兴奋之色:“多谢爹爹!女儿谨记了。只是搬家一事,先放一放!”
“你……”
“女儿现在住的小院,离大理寺近,方便!”
覃正道又叹了口气:“那就让王叔拨几个护院过去!还多派几个丫鬟小厮!你只带一个粗枝大叶的阿芜,怎么照顾好你?”
覃元秋知道覃正道疼爱自己,只是大多时候不懂表达,性子又倔。便应承下来。
如今父女俩的心结解开了,心中自然愉悦至极。也猜到这一唱一和的好戏多半是周慎的主意,无意识中看向坐在桌子对面的他。
不料周慎也正好看向覃元秋,两人目光相接,覃元秋双颊一红,撇过头去。看到此情此景,周慎眼中笑意更深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