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慎像平素般在等覃元秋一道回家,不料两人方出门,覃元秋径直往反方向走去。
“元秋妹妹这是去哪里?”
覃元秋抿嘴一笑:“昨日在家吃酒,长辈们都在,不能尽兴!今天时候尚早,吃酒去!”
周慎一愣,随即笑意就从嘴角荡漾开来。自从上任以来,虽然每日都与覃元秋见面,但也只是大理寺与她宅子大门两点一线。加上两人平日公务繁忙,即便是有心约她,两人都难以抽出时间来。今日正赶上覃元秋好兴致,难免暗暗的有些兴奋!
但周寺卿的兴奋与期待并未能持续很久,就被“福来酒肆”四个字给浇灭了。只得强忍着失望,咬着牙说道:“元秋妹妹说来吃酒,怎么就非要选这家?我看不尽兴是假,查案才是真的!”
覃元秋看见周慎吃瘪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出声:“慎哥哥该知道,元秋不是贪杯之人。不过有哥哥陪着,我就放心了!若等会不胜酒力,还要哥哥受累送我回家!”
周慎没好气地摇了摇头,心中自嘲:原就知道这丫头不善饮酒,说要到酒肆来就应该知道她另有所图。如果换作是别人,自己能一眼看出其心思来。偏偏所有事落在这丫头身上,自己就变了个人似的!
两人刚踏入酒肆,便有一个小伙计迎了上来,不露痕迹地在将两人一番打量,脸上堆笑,说道:“两位贵客面生,第一次来吧?这一楼吵杂,怕扰了两位雅兴,随小的到二楼雅座,这边请!”说话间,便将两人引到二楼临街雅座。待两人入座,又开口道:“贵客今日喝点什么?”
周慎:“小哥有什么好酒推荐?”
“贵客来得巧!新酿的绿蚁醅,香醇不辣!”那伙计给周慎抛去一个“我懂”的眼神。
周慎才明白,这伙计格外殷勤,又二话不说将他们引来雅座的用意,大概是把自己当作带女子来消遣作乐之人,心中是又好气又好笑,只是元秋在这,也不便辩解,只得顺着那伙计的话:“那便来一壶,再上几份点心。”
那伙计自然是满口答应,正要回身去作准备,却又被周慎叫住,又问道:“贵客还有什么吩咐?”
“这位姑娘不喝酒,你给她上壶茶!”
话一出,那伙计却面露难色。
周慎问道:“怎么?你们店没有?”
伙计回答道:“倒不是没有,只是来小店的客人都是来吃酒的,甚少要茶。小店倒是备着醒酒茶,不过茶叶并不上乘,怕客喝不惯。”
“无妨,你只管上便是。”
伙计答应了一声,便去备酒。
覃元秋打趣道:“怎么?气我骗你来查案,不让我吃酒?”
周慎皱了皱眉:“那绿蚁醅喝着虽没什么,但后劲大。元秋妹妹昨日在尚书府多喝了,头还痛着呢!今日是说什么都不能让你再碰酒了,听话喝茶吧!”
“你怎么知道我还在头痛?”
周慎说道:“从见你到现在,你已经皱了许多遍眉,还不时按压太阳穴,我就知道了。”又伸手去点了点覃元秋的额头:“你啊!又偷偷将阿芜熬的醒酒汤倒了吧!”
覃元秋讪讪地说:“阿芜熬的醒酒汤,太难喝了。”
说话间,还是原先那伙计,端着茶酒和点心来。依然是堆着笑:“两位贵客,你们说巧不巧!几天前有两位客人来小店,其中那位女客人来找小的,说她的丈夫不爱吃酒,又饮不惯外面的茶,便给了小的一小包茶叶。当时只用了一半。后来那女客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就留下男客人一个伏在案上睡了,怎么喊都喊不醒,估摸着是趁娘子不在,偷偷喝了口酒,醉了!没成想,到了第二天早晨,小店要打烊了,那男客人还在睡。幸好,有人认出了那是采言书馆的陆先生,小的才差人送了回去。还剩下半包茶,小的闻着挺香的,给贵客沏了,贵客尝尝!”
周慎颇有深意地笑着说道:“元秋妹妹此番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覃元秋没有回答,揭开了茶碗闻了闻,问那伙计:“你说,陆文之是同一个女子一起来的?”
“可不是嘛!来的时候,两人还挽着手,格外亲热。那女客人还一口一个“相公”地叫着。要是陆先生那些女书迷看见了,该要伤心了。”
“你可记得那女子长什么样?有什么特征?他们说了些什么?”
面对覃元秋一连串的问题,那伙计一时间摸不着头脑,难道这女子也是陆文之的书迷不成?如果真是自己想的那样,自己可不敢透露半点,万一这女子到人家那里闹上一场,让老主顾知道自己背后嚼舌根,谁还敢来饮酒?
覃元秋猜测,那女子很有可能就是失踪了的红珠。虽说书馆的小厮说她回家探亲,可赵氏的死与她脱不了关系,不敢漏了身份,打草惊蛇。
两个人各怀心思,一下子就陷入了尴尬的局面。周慎爽朗地一笑,打破了僵局:“小哥不要误会!这是我的未婚妻,不是什么书迷!只是她还有个妹妹,对陆先生还真是入了迷,还说什么非陆先生不嫁!家里不管怎么劝都不听,还因此退了几门亲。现在知道陆文之已经娶妻,又怕妹妹不信,就想打听得仔细些,回去好跟她说,断了她的念头。我这未婚妻爱妹心切,一时急了!”说着,掏出一颗碎银,放在了那伙计端酒的托盘里:“要是小哥为难,我替她向你赔礼。”
那伙计见钱眼开,哪里还管得了什么新主顾老主顾的,忙说:“不为难!不为难!”又停下来想了想:“那女子没有什么特别之处,长相和身材都挺普通的。……就是右边眼角处有一颗红色的痣挺打眼的,因为常听老人说,眼角有红痣的女子,不祥,少时克家,出嫁克夫。所以我才记得的。其他的,我真的不知道。”
周慎又说道:“好的!辛苦小哥了!还要麻烦小哥,我们来打探的事不要让其他人知道。免得传到妹妹耳边,让姐妹生了嫌隙!”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两位贵客请慢用!有什么需要尽管喊小的。”那伙计迅速将那托盘中的碎银收入腰带间,方才离开。
周慎向覃元秋看去,发现她正没好气地看着自己,笑道:“怎么啦?我的脸上有脏东西吗?”
覃元秋轻叹一口气:“以后在外面少说我是你的未婚妻之类的话罢!要是让有心之人听去了,挡了小侯爷的桃花,我岂不是罪孽深重?”
周慎半玩笑地说道:“那正好!反正我也只喜欢你这朵桃花!刚好将那些姑娘萌动的春心,扼杀在摇篮里!”
覃元秋有意试探:“若我不嫁你呢?”
“那就我就不娶!元秋妹妹也不忍心让哥哥孤独终老吧?”
覃元秋没想到周慎会如此决绝,那话出口根本没有经过思考便脱口而出,一时间噎住,只得慌忙另起话头。
拿起酒壶给周慎斟了一杯:“喝……喝酒罢!”
周慎接过杯子,浅尝了一口:“这酒果然不俗,旁的酒不能与之相提并论!”
覃元秋不明所以:“不过是寻常的绿蚁醅,怎么到小侯爷嘴里成了不俗了?再怎么样也比不上小侯爷府上的白梨新酿呢!”
“元秋妹妹不懂,白梨新酿比不上元秋妹妹亲手斟的绿蚁醅!要是哪天元秋妹妹能陪我饮一杯白梨新酿,那这杯绿蚁醅自然就比不上了,若妹妹再能为我酙上一杯白梨新酿,那天下所有的白梨新酿也不过如此!”周慎又抿了一口,像是不舍得一次过喝完。咂了咂嘴,夸张地说了句:“嗯!好酒!好酒!可惜啊!那陆文之不胜酒力,少了这一大人生乐事!”
覃元秋:“你真得认为陆文之不胜酒力才醉倒的?”
周慎会心一笑:“自然不是!一个喝不得酒的人来酒肆喝茶。明知自己不能喝酒还非要喝一口,太不合理了。”拿过覃元秋面前的茶碗闻了闻:“问题出现在这杯茶罢!”
“你认得这茶?”
“这哪是茶?这是醉马木!连马都能醉倒,何况是人?”周慎停了停,继续说道:“那伙计口中的女子,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覃元秋看着茶碗中漂浮着的几片叶子:“也许是为了保护他。赵氏被杀的时候,他正在书房醉着呢!刚好为他洗脱了嫌疑!”
还有一个可能,周慎补充道:“那女子知道周慎另娶她人,起了杀心。又怕陆文之阻止,就先将他毒倒。”
摆在覃元秋面前的疑团实在太多,一时间难以定夺,现在唯有找到失踪的红珠,才有可能找到破案的突破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