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落下,饭局的所有人微愣,程如兰被父亲与弟弟惯了一辈子,后来得了聂泊安的宠爱,做事直来直去,足够明艳爽朗,却终是少了些城府。
“念初,好好的说这事儿干什么?”程如兰笑着接话,好姐妹之间说话自然无需多虑。
“如兰,这都是一家人了,我们迦蓝这么出挑,嫁人这事又非同小可,若是不早早准备起来,今后保不齐会让登徒子钻了空子。”黎念初的性格属于婉柔中带着些飒爽。
“我看呐,浮钏就不错,我说句托大的话,两家知根知底,浮钏的为人你们始终看好,何不更近一步呢?”
“当然了,商讨孩子们之间的事,也不代表此事未来一定会成,最起码我们迦蓝标了兰家的名字,今后在荔城,云溪城甚至是柏城谁还敢动她?”黎念初话语中含着骄傲,她的儿子名贯荔城,手腕心计皆不缺,岂会护不住迦蓝?
此话的言外之意:兰家现在想要联姻,但联姻的方式有很多种,且兰家不是一定要现在确认这门婚事,所以,程家完全有考虑的时间。
闻言,程如兰心思微动,她知道近日泊安在为公司运转的事情发愁,虽说弟弟出了一笔资金,但是终究不是泊安自己的东西,拿着不安心。
所以泊安一直想要还了这个情,亲兄弟也要明算账,他们年长望熙几年,怎么好伸这个手?
对此,程如兰赞同丈夫的想法,只是公司事情一多,难免就会一定程度忽略迦蓝,若是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有人诱惑迦蓝,那可怎么好?
看着妻子沉思的神色,聂泊安一时间静默下来,若这个人是浮钏......
那么未尝不可。
他所看好的晚辈,才学胆识傲视同侪,人中之龙的晚辈,谁会不喜欢?但还是要看迦蓝的态度,迦蓝不喜欢,一切便结束。
“伯母......”小姑娘迷茫地问了一句,聂泊安正欲笑着安慰她,有爸爸在,小公主还是小公主不用怕,但,一道清润的男声忽地插了进来。
“母亲。”兰浮钏起身。
“好好的,坐着就是了。”黎念初语气满含责怪,母子二人两两相视却皆是无言,兰浮钏眸色无波。
“迦蓝,不论如何,不论你什么态度,浮钏哥都是你的哥哥,也都会护着你,不要怕。”兰浮钏极少情绪外露,这般近乎于承诺的话是他第一次说出口。
语气刻意放缓,似是怕吓到程迦蓝,同样的,极端克制中也带着些急于得到答案的焦躁。
唯一一次的失控与急切,全部给了对面的女孩儿。
“我知道,可是我......”不喜欢你,后面四个字她没有真的说出来,程迦蓝不是正统意义的小孩子,她隐约明白黎念初的意思。
“别怕。”我不会逼你,剩余的话卡在兰浮钏喉间,只是他无法放肆地说出口,现在,他必须将自己的心思掐断,一丁点儿都不能外露。
因为,他要终止这桩尚未形成的联姻。
良久。
所有人看着兰浮钏举杯,神色恭敬,眼底满含歉意,见状,聂泊安也实在说不自己究竟是何心情,庆幸之余,亦有惋惜。
浮钏,真的很得他心,少年君子,似轮冷月,俊才无数,却唯有浮钏担得起玉叶金珂四个字。
如此男子,只要许诺便绝不会背叛誓言,只不过可惜了,浮钏对迦蓝貌似无意。
也罢。
氛围诡谲,程望熙的心跳瞬间被提到了喉间,从黎念初开口的那刹他就明白这兰家人究竟是何意。
他们看了迦蓝!
不行,这绝对不行,该死的,他当初怎么就没料到兰家夫妇还留了这一手呢?
暗中合作,瞒过了程家所有人,兰家也只有他们夫妇二人清楚,局面还算可控,但若是程兰联姻,迦蓝该如此自处?
对程望熙如狼似虎的凶戾眼神,黎念初咬牙,一旁的兰父挡住了程望熙的视线。
他们承认自己的确有私心,可是秘密合作的事情能瞒多久?
若是不设法将程兰两家彻底绑在一起,若将来合作之事被曝出,他是程家人灾难可免,那么兰家呢?
聂泊安的正派手段根本不看交情,难保不会选择大义灭亲,介时,兰家难不成真的要接受被打击的结局?
举杯的兰浮钏笑意未变,只是那双眸子却是彻骨的冷,他父母与程望熙之间的互动,证明了他查出来的一切消息。 “聂伯父。”兰浮钏声音微哑,君子微怒,不见雷霆,正因为太克制,才会明明动情已久却不会放肆地展露情感。
若,他能晚些遇到迦蓝就好了。
最起码,迦蓝自己有着明辨是非的能力,可是,她太小了,像个易碎的瓷娃娃。
“浮钏,无事,你坐下。”聂泊安看着兰浮钏,笑容温和,他们是一辈子的师生,亦是一辈子的好友,这点事情岂会成了两人感情之间的羁绊?
“抱歉,是我兰浮钏没有这个福气。”说罢,兰浮钏将酒一饮而尽。
一句话,彻底断了他与程迦蓝之间的所有可能,因为从这一刻开始,兰浮钏就只能死死藏住自己的感情,不能有半点泄露。
话落,即将准备掀桌子的程望熙静了下来,还算兰浮钏识相。
不行,绝对不能与兰家过深接触了,这对夫妇的野心,太大了,看着兰浮钏仰头饮酒的动作,程望熙淡淡移开眼神,这个儿子黎念初倒是教育得不错。
热酒呛喉,炽烈的温度一把火烧了兰浮钏的那颗心脏。
酒入喉,仿佛有烈火一并烧尽了他心底为数不多的感情,顷刻间,化作灰烬。
......
一场精心筹备已久的饭局却闹得不欢而散,兰父倒是没有太多情绪,此事又不是一锤定音,今后再找机会就是了,但黎念初并非如此。
“浮钏,给母亲一个解释。”黎念初压着怒火,声音沉冷。
胸有成竹的事情本就该获得一个好结局,她已经将程兰两家联姻的话头放出去了,结果现在这样,她知道兰浮钏对迦蓝的态度,所以才敢提出联姻,但现在这不是打她的脸吗?
“母亲,我生来性情淡漠,恐不能好好照顾迦蓝,何必让她受了委屈。”兰浮钏说得凉薄。
“感情是可以培养的。”黎念初还是不能理解。
“出去。”一声令下,黎念初不再说话,见状,兰浮钏淡淡颔首,出了门许久,家中佣人告诉他的父母吵起来了。
傍晚,兰浮钏主动去了兰家祠堂,受了最狠戾的家法。
跪在冰冷的地面三天三夜,态度坚决,而后,程兰联姻失败的消息彻底传开。
“你瞧瞧,他这是在做什么!”黎念初恨铁不成钢地说着,她根本不知道兰浮钏主动去祠堂下跪的事情,这三日,兰浮钏消息全无,她也憋着一口气不想去关注,竟不知兰浮钏衣衫单薄地跪了三天三夜。
这是在以死明志吗?
彼时,程家祖宅。
回到云溪城,聂泊安担心兰浮钏的身体,他了解兰浮钏,下跪只是对程家过于抱歉,于理,他不该那般突兀地起身回绝,甚至忤逆了长辈的话。
但于情,聂泊安不觉得兰浮钏有错,感情一事,不该有任何羁绊,想如何就如何,但聂泊安明白兰浮钏的原则,礼数周全的君子,不容许自己有任何失礼的行径,若真的发生,事后也定会主动请罪。
“老爷,您也别太惋惜了,凭大小姐的模样,谁会不喜欢啊,自然还是要大小姐自己满意才是。”刘叔笑着劝解。
闻言,聂泊安叹气,希望他可以带领程氏早些渡过难关吧。
总要做好迦蓝的后盾才行。
灯月交辉间,那抹下跪已久的清隽身影终于试图起身。
“公子,您当心。”
“我让你盯好程望熙,事情如何了?”兰浮钏似是感受不到双膝带来的痛楚,声音寡淡。
少焉,满堂死寂,兰浮钏终于冷下眸色。
“说。”
“程家二爷秘密见了老爷与夫人,交谈不是很愉快。”兰家人战战兢兢地说道,公子夹在中间,将来要如何是好啊?
“继续跟,有了新消息立刻汇报给我。”兰浮钏命令,秘密见面这种事情,只有零次与无数次,有了一次,必然就有第二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