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光,哦,照地堂,虾仔你乖乖快睡着明朝阿妈要赶插秧啰,阿爷赶牛去上山岗喔......五谷丰收,堆满仓啰,老老嫩嫩喜喜洋洋啊”牐岚湖上传来悠远绵长的苍老歌声,闲静中带着满满的自足喜乐。
夜空万里无云,净白如洗,星辰散漫射出熠熠光辉,上玄月高挂正中。牐岚湖上月夜下,两叶扁舟在湖面对向缓行。借着月光可见,其中一舟揖桨掌舵的是个矍铄老者,这歌谣便是他所唱。
对向而行的小舟慢慢向它靠近,从船舱走出一个白衣公子,在船首驻足立定,向老者揖手温声问道,“老船家,你唱的这谣子可好听的紧哩,不知有个甚么名儿,可能告于小可知晓?”
“哈哈”矍铄老者把小舟定住,回道,“小公子倒谬赞了。这曲谣是小老儿自个儿编的,粗鄙的很,倒叫方家笑话了!至于曲名儿,小老儿亦想不出甚么好词赋,便取了头彩儿,叫月光光。”
“月光光?”白衣公子轻声念道,再向老者道,“老船家,你这是去打渔么?”
唱歌的老者笑道,“呵呵,已是丑时了,今已早收了网,打了几尾牐岚湖鲌和几尾季花鳜,正回去呢!”
“哦,正好!小可久闻这里的湖鲌和季花鳜味美无骨,清雅津甜,正想买几条来吃呢!老船家,能不能匀几尾给我?”白衣公子欣喜道。
牐岚湖湖面宽广,横纵跨越三县,附近百姓倒有不少靠湖谋生,其中便以摆渡、打渔、结草最多。这些营生都是没有本钱活计儿,而寻常百姓人家最不缺的便是气力了,是以渡船、渔获、草鞋都颇为价廉。老者衣着褴褛,想来家道并不富裕,一听有客买鱼,喜道,“这如何不可?都在水舱里头,现下亦看不大清,要不小老儿给你挑几尾最肥硕的?”
“无需麻烦,小可同行友人颇不少,大爷若无不舍,便有多少皆匀给我,如何?”白衣公子朗声笑道。月光下,只见他立在小舟头端,一身白衣胜雪,眉目如雕而面似冠玉,清风吹来,发丝、衣袂随风轻摆,好一副丰神俊逸的形容。
“小公子真是面俊心善啊!小老儿打渔自是为了换些银钱,哪有甚么不舍。这里有牐岚湖鲌九尾和季花鳜六尾,皆是一斤半至两斤,嗯,便算一钱银子,可好?”老汉摸了摸胡渣,估摸了一下,按市价六成算了算货资,言道。
白衣公子揖手笑道,“如此最好。舟尾有水舱,便劳烦把鱼抓过去罢。”
老汉把小舟调了个头,与白衣公子所在小舟同向并列,用锚钩固定舟身,把十五尾鱼一尾一尾抓到另一水舱。
“老船家,小可这就给你银钱!”眼见老汉把鱼完,白衣公子从腰袋见摸出一粒指甲盖大小的碎银子,谓他言道。
老汉伸手在湖中洗净,往衣服上抹干,正欲伸手去接银钱,走近一看,却愣住了,正声道,“哟,这可不好办了!你这碎银少说也有三四钱,我,小老儿可兑不开啊!”满脸皱纹扭曲微微抖动,眉头紧锁,显是难为至极。
“哈哈,老船家,你多虑了!小可在牐岚湖游玩了四天了,和此间渔夫也多有言谈,知这湖鲌和季花鳜可不易得。通常大的湖鲌也就十两重,你这九尾湖鲌,皆在一斤多。这季花鳜就更少,更难捕了。老船家便是开了一钱银子的价,小可又如何敢占便宜?且请收下罢!”白衣公子爽朗笑道,又手拿银粒往老汉身前送。
老汉犹疑一会儿,哆了哆嘴还是伸出双手把银粒接了过去。垂首想了想,乃道,“小公子,我听你口音像外地人。你在此间可还逗留些时日?小老儿不能平白占了你的便宜,这几日,小老儿一家便再多出几趟船,多捕些渔获给你送来,抵这多余的银钱,可好?”
“老船家,老大爷,你又如何多占了我便宜?你若实在过意不去,我这有些酒菜,一个人正吃喝无聊,不如你来作陪,与我闲话聊着些,怎样?”白衣公子与他商量道,见老汉望向他舟上揖浆的粗犷汉子,似乎有疑虑,乃笑着释道,“他是小可仆从,自来生硬古板的很,好赖说尽了也不肯与我同食。”见老汉有些意动,再道,“小可自小喜欢游历山水,于风土人情地方美食颇有兴致,老船家想来是此间行家,何不来与我说道说道?”
老汉揖手笑道,“呵呵,小老儿贪嘴了!”白衣公子做了个请手势,引他上来。一老一少二人在中舱内小矮桌两侧坐定,老汉左右顾盼颇觉拘束。
“老船家,我这有坛酒,若不嫌弃酒冷羹残,我们便饮食些酒菜罢!一边说一边聊。”白衣公子左手从矮桌旁提起一个陶罐坛子,右手从桌下拿来一个陶碗一双竹筷,把碗放置于老汉身前,往其中倒满了酒,再往自己碗中亦倒了一碗。一时间香飘舱内,酒气弥漫。白衣公子端起酒碗,谓老汉道,“老大爷,相逢即是有缘,你我在这夜半湖中偶遇,又容身同一船舱,实在是千万年的分属,不如满饮一碗?”
老汉哆嗦着端起酒碗,笑道,“这,好得很哩!”两碗“铿”的一碰,各自一饮而尽。
“这酒可真好!”一碗佳酿入腹,老汉神情陶醉,抹了抹嘴角,叹道。
“哈哈,酒好也要有佳客相陪才有兴致。先时我独个儿饮食,实在寡味无趣!”白衣公子笑道,“老大爷,菜虽冷了,将就着吃些罢。空腹饮酒可伤了身子!”言毕,自己拾筷夹了一口菜来吃。
老汉拿起筷子,笑道,“小老儿生活粗陋的很,这酒菜可都好的很啊!”说完,亦从面前菜碟中夹了一片猪耳朵吃起来。
二人一边吃菜,一边喝酒又一边聊着天。从年景丰贫、耕田肥瘠、牛骡犁具、民风官治,两人有问有答,越聊越宽,不知东方既白。
“哎哟,天都这般亮了,家里老婆子要担心了!小公子,老汉叨扰了,可容就此别过?”二人从船舱走出,渔夫老汉始发现天色已然不早,乃言道。
“有劳大爷相陪,小可感激不尽。大爷既有事要忙,还请自便!”白衣公子躬身道。渔夫老汉拱手谢过,行到自己小舟,摆浆而去。为白衣公子揖舟的粗犷汉子这时从小舟尾端行到船头,在他身后斜半位而立。
“穆桒,为何大华有如此富饶宽广的疆土,又拥如此浩瀚勤勉的百姓,而治下民生却如此艰难?”白衣公子伤感道,“想我厥国,地处南疆僻壤,山多水少遍地瘴气,海翻地坼天灾不断。为何我厥国百姓要世代长居于此蛮荒之地?以数倍之苦劳换得一家自养?”白衣公子言毕,眼中竟泪光闪动。
“少主,厥国上下苦等数百年,成事便在眼前!穆桒愿为少主赴汤蹈火,效死力!”粗犷汉子听了白衣公子感慨,一时情绪激昂双目噙泪,单膝跪地道。
白衣公子愀立船首,静静望着离此远去的小舟,久不言语......
“月光光,哦,照地堂,虾仔你乖乖快睡着明朝阿妈要赶插秧啰,阿爷赶牛去上山岗喔......五谷丰收,堆满仓啰,老老嫩嫩喜喜洋洋啊”牐岚湖上传来悠远绵长的苍老歌声,闲静中带着满满的自足喜乐。老汉揖舟慢慢离去,消失在晨雾茫茫的湖面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