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死？”

微弱的月光下，刚从地里爬出来的万景浩，低头看着自己身上惨白的皮肤，一时之间陷入了迷茫。

他隐约想起记忆的最后。

在一阵狞笑声中，自己的身体变得空空荡荡。

“我记得......我应该死了。”

“可如果我死了，这里又是何处？”

万景浩的目光从地上的碎骨和黑灰中移开，望向前方被烧得焦黑的建筑残骸，喃喃道：“这里是地狱吗？”

“这里不是地狱。”

突然，后方传来一道冰冷到没有任何感情的声音。

万景浩下意识转身看去，见得距离自己数步远的位置正站着一个焦黑色的骷髅，出于对于未知的害怕，他慌乱地后退两步。

但因为脚被一块突出来的碎骨绊倒，身体顿时失去平衡坐在了地上。

焦黑骷髅没有在意他的反应，张开了只剩骨头的双手，仰头说道：“这是比地狱还要恐怖十倍百倍的人间！”

“人间？”

万景浩听到这个词，立马忘了为什么会有能活动能说话的骷髅，有些激动地自言自语：“这么说来，我还活着……”

可很快，焦黑骷髅就打断了他的话：“不，你已经死了。”

万景浩微微一愣：“死了……我死了……”

“你不是想报仇吗？”

焦黑骷髅上前两步，来到他身前：“只要能报仇，又何必在乎生死？”

“报仇……对，我要报仇！”

万景浩平静的脸色瞬间转变，隐隐散发出一股冰冷的杀意。

两颗常人大小的黑色瞳孔，也在这一刻变作针尖大小的黑芒，展现出与生者的不同。

父亲、母亲、兄长、嫂嫂……

一个又一个家人惨死的画面在他脑海闪过，清晰到仿佛是前一刻才发生的事情。

好一会儿，万景浩才恢复平静。

在知道自己是个死人后，他也不再害怕，抬头看向了身前的焦黑骷髅，问道：“你与神仙老爷爷是……”

焦黑骷髅说道：“他老人家已经离开这个世界了，在唤醒你的躯体后，他让我来辅助你完成复仇。”

神仙老爷爷……

万景浩突然有些感触，他没有想过自己竟然还能活过来，而且看样子还能亲自报仇。

闭上眼睛，又再度睁开，他问道：“这位仙人，不知我是否有幸知道您的尊名？”

“仙人不仙人的，就不要再说了。”

焦黑骷髅裸露在外的牙床上下撞击，发出了僵硬的声音：“我只是他老人家一个无足轻重的童子，你可以叫我……江仁！”

“江兄。”

万景浩拱了拱手。

江仁微微点头，抬头望向天上月亮，说道：“很多事情，你有可能一时半会接受不了，我给你半刻钟的时间想一想，想好告诉我第一步应该做什么。”

“多谢江兄。”

万景浩转过身，看着周围的建筑残骸，思绪很快陷入回忆。

而身为一具骷髅架子的江仁，这时却把双手抬起，尝试着把骨爪握成拳头，过程中发出了轻微的吱嘎声。

“没想到，我竟会变成这副模样。”

江仁回想与万景浩一同被扔入尸坑后，那所经过的异象。

血液浇灌！

灵魂堆肥！

烈焰锻体！

魔念加身！

除了开头的十天，后面他的理智无数次处于崩溃边缘。

若不是靠着与灵魂一同来到这个世界的本源之力，他那最后一丝理智早就已经被撕得粉碎，现在会变成什么样子，还真不好说。

不过可以预料的是。

如果理智全失，后续不是完全换了个性格，就是与这个世界说再见......更正确地说是再也不见。

难熬是难熬，但收获也很喜人。

困扰了他十年的魔种终于破壳，成为了拥有许多肉眼不可见的子体，在白天会受到极大压制性的藤蔓植物，他给自己取了一个合适的名字。

——鬼藤！

无影无形，白昼不出。

鬼藤本身并不具备什么攻击力，但却特别适用于战场，因为它拥有操控死者的能力。

“能力我倒是挺满意，但是……”

江仁看了看犹如鸡爪般的双手，又望向前方不知何时坐在地上的万景浩。

在变化的过程中，由于身处万景浩口中，所以也带给了其不少好处，把其弄成了一个介于生与死之间的特殊生物，而且还与其进行了深度绑定。

换句话说，就是已经融为一体。

万景浩生他生，万景浩死他也死。

至于现在这具骷髅架子，实际不过是由本体分出的一条藤蔓所操控，真正的自己还在万景浩体内。

“力量、速度、灵活……每一项都弱于常人。”

“哪怕这具骷髅架子要比正常人雄壮一些，但因为已经死了很长一段时间，能力还是降低了不少。”

“不过，好歹也是身体。”

江仁打开随身商城，正准备从自己抽到的物品中取出几件衣服，就见到了右上角夸张的精华余额。

【精华：两万一千六百三十七】

“这么多精华，我眼花了？”

江仁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回想到自己处于半昏迷半苏醒时的状态：“在业城被破之前，总人口如果细算约有二十一万余人，如果缩减十倍，似乎与这个精华余额很相近。”

“十个人等于一点精华吗？”

沉默了一下，他决定后面找机会试试。

打开存放抽取奖励的仓库，从物品中挑了两件夜行衣，和两件神秘人两件套。

【物品：夜行衣】

【介绍：晚上行动时不易被发现】

【备注：不论你是想做小贼还是大盗，这都是你的首选之物】

......

【物品：神秘人两件套】

【介绍：遮掩你的面容和体形】

【备注：它的遮掩效果很好，但有一点需要注意，它会让你在人群中变成最醒目的存在】

江仁心中默念，两套衣服就瞬间出现在他双手上。

“竟然能根据我脑海所想的穿戴者，自动修改大小尺寸，还挺贴心的嘛。”

他将衣服放在地上，随后把较大的那件夜行服穿戴在身上。

头巾、面巾、衣服、裤子、鞋子，甚至连手套都有。

因为全身只有骨头的原因，穿戴后看着略显滑稽。

但至少在被人看到的情况下，顶多以为是一个瘦的跟竹竿似的人，而不会认为里面是具骷髅架子。

最重要的是，有了这身衣服遮盖，即便白天他也能控制这具身体。

神秘人两件套分为黑袍和斗笠。

黑袍比较宽大，斗笠帽檐边上带着一层黑纱。

“看着还不错。”

江仁给自己套上黑袍。

袍子虽大，但重量并不比相同面积的纸张要大多少，而且还具有很好的遮光性。

等同于给他白天的活动，又新增添了一层保险。

“最后，最重要的就是这个。”

江仁拿起斗笠，戴在头上调整了下位置。

这个世界可没有用来遮挡眼部的眼镜，在这一层黑纱的掩饰下，也算是将最后一个非人特征掩盖。

“江兄，我想好了。”

万景浩站起转过身，见到与刚才变了个样的江仁，不禁怔了下神。

江仁把另一套衣服丢了过去：“穿好再说。”

自己还算好，露得很多，但骨头架子也没什么可看的。

但万景浩还是生前的样子，只是肤色有些惨白，其他该有的东西一样没少，太过坦坦荡荡。

看着总感觉有些……辣眼。

“......”

万景浩这才意识到自己身无片缕，想到书院和夫子那里学到的君子礼仪，立即不好意思地伸手拿起衣服。

一件又一件的迅速穿在身上，最后又把斗笠带上。

见状，江仁开口：“想好怎么做了？”

万景浩认真点头，沉声说道：“这座城已经变成了一座死城，就算还有生者，恐怕也难以找到，所以我准备先往大赵腹地而去，遇到蛮人就杀，遇到大赵人就询问情报。”

“那就这么办。”江仁没有意见。

不说他现在与万景浩是一种奇妙的共生关系，就说人的性命很可能与精华相关，那就值得他出手。

“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出发。”

见江仁配合，万景浩松了口气，转身就欲离开。

眼前的一切与他记忆中的业城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但大致的轮廓还在，辨认方向并不困难。

江仁道：“不急。”

闻言，万景浩疑惑地看向他。

江仁没有解释，站在原地收敛心神，开始操控藤蔓之力。

无数藤蔓涌入地里，向四周快速扩散，十步、百步、千步......

“找到了！”

江仁转头看向侧面的道路，隐约可听见微弱的马蹄声正朝这边接近。

“哧溜溜！”

两匹只剩白骨的高头大马从转角出现，飞速奔向了江仁所在的位置。

临近跟前，它们低下脑袋亲切地拱着他的手。

就如同控制江仁现在这具骷髅架子的藤蔓，他都本体还可以分出许多藤蔓，去操控能力范围内的死者。

不论是人类死者，还是动物死者。

这两匹马是在不远处发现的，骨头还算完整，不会影响到动作，算是勉强能用。

万景浩见状，略感诧异。

虽然经历了神仙老爷爷的洗涤，又加之自己死了还能动，以及又能动又会说话的骷髅，但眼前这一幕还是刷新了他的认知。

“既然是赶路，那自然要带上马。”

江仁对万景浩说着，拍了拍其中一只马儿的脑袋。

“哧！”

那只马儿立马飞奔，去到了万景浩身旁。

江仁一屁股坐到马上，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他说道：“条件简陋，也不知哪里有马鞍，坐着可能会有些痛。”

“我现在感觉不到疼痛。”

万景浩笑着摇摇头，翻身上马。

“那倒也是。”

江仁操控马儿上前。

以万景浩现在的身体状况，整体数据与生前差不多，但已经没有了常人的弱点。

不会痛，也不会死亡。

某种意义上，他几乎等同于神话传说中，那些跳出三界外不在六道中的僵尸。

“哧溜溜！”

两匹骨马并驾而行，前蹄高高抬起，落下的瞬间飞速向前奔跑。

因为死亡过久的缘故，骨马的速度要比之寻常马儿慢上不少，可再怎么慢，也比两条腿要快。

一路所见，皆是废墟。

还有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个的尸坑，只不过如今里面已经看不到尸体，只有被焚烧造就的黑灰和碎骨。

“到底还是年轻啊。”

飞驰的骨马上，江仁注意到万景浩的情绪有些失落。

其实相比于眼前的结果，造成这个结果的过程，才更让人感到愤怒，也更让人感到绝望。

就是不知见到那些画面时，万景浩是否还能保持平静。

“这个给你。”

江仁见气氛有些沉闷，取出一把刀丢了过去。

万景浩慌忙接过，观察这把装在黑色刀鞘里的刀。

与常见的腰刀相仿，但刀身较一般腰刀短小，且有弧度。

拔出一看，一道寒芒闪过。

在月光的照射下，隐隐可以看到刀上的奇异花纹。

“好刀！”

万景浩收起刀鞘，问道：“江兄，此刀可有名字？”

江仁淡淡道：“绣春刀。”

虽然绣春刀一抽就是十把，但材质和锻造工艺都属精品，再加上随身商城根据使用者的微调，已经远非普通刀剑所能比。

万景浩点头称赞：“绣衣春当霄汉立，彩服日向庭闱趋，好名字。”

铮！

江仁也给自己取出一把绣春刀，抽刀耍了几个刀花。

许久没有动手，身体又是骷髅，仅凭记忆来用手，现在刀技不如原来的一成，必须要多找人练练。

收刀入鞘，江仁看向万景浩，说道：“你可想知道绣春刀背后的故事？”

“愿闻其详。”

万景浩眼睛微亮。

“相传某个朝代，有名为锦衣卫的组织，掌直驾侍卫、巡查缉捕……”

江仁说了半炷香，随即望向前方刚出现在视线中的城门，缓缓道：“而他们所使用的兵器，便是这绣春刀。”

万景浩左手紧紧的握住刀鞘，喃喃道：“上斩贪官，下斩敌寇，用来斩杀蛮人，也不算辱了他的威名。”

连过两扇城门。

两人离开业城，逐渐加快速度。

万景浩回头看向业城，似乎是想把它刻印在脑海。

几息之后，他拍了下骨马加快速度，和江仁一同进入了漆黑的官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