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意外地冷,傍晚的时候天上还飘起了细雪。
安东尼离开的有些匆忙,忘记计算南北之间天气的不同。
南方的小城弗仑萨现在还只是略冷的秋天,而维林诺这里早就已经开始下雪了。
她在火车的座位上蜷成了小小的一团,不断朝着手中哈气,再轻轻搓手,但起到的效果完全微乎其微。
“很冷吗?”
就在这时,一旁座位上熟睡的阿琳娜醒了过来,他看着只穿着一身单薄白衣的少女,轻声笑了笑,然后伸手将她搂进了自己的怀里:“其实我也挺冷的,抱团取暖的话会更好一点。”
安东尼并没有反抗“自己”的拥抱,毕竟阿琳娜说的确实是对的。
她将目光投向列车的窗外,一眼就可以看到不远处的一座尖塔,那是被金雀花人称为“天梯”的一座通天巨塔,它在金雀花帝国建立的时候就已经矗立在那里,现在成为了皇室的禁地。
所有人都知道这座灰色的尖塔直冲云霄,但很少有人知道它到底有多么高。
安东尼也不知道,但看到这座高塔她就知道快要到家了。
“喂,为什么这个叫做火车的东西坐起来这么难受?漏风也就算了,除了我们之外居然连其它的一个乘客都没有?”
阿琳娜的话语打断了安东尼的思考,她将目光从远处收回,然后伸出一根手指指向不远处的车厢连接处:“这辆火车的名字叫做斯瓦迪尔法利,是现今大陆上所有火车的原型,或者说,是大陆上的第一辆火车,原本我以为它早就退役了,没想到居然用在了这种偏远的路线上进行运输的工作。”
说到这里,安东尼看着一旁的男人,展颜一笑:“它现在的主要工作应该是进行货物的运输而不是载客,换句话来说,我们大概只能算是它顺带捎上的货物,如果你是列车的管理人员,那么你会考虑货物的感受么?”
“真是糟糕的比喻。”
阿琳娜有些无奈地耸了耸肩:“那么我们大概还需要多久能够到站?我们已经在这里坐了整整三天了,而这里每天能吃的东西只有黑面包和凉水!”
安东尼眯着眼睛思考了一下,然后给出了一个肯定的结论:“十分钟左右吧,我记得维林诺的火车站在建设时,为了让贵族们的生活不受噪音的影响,所以设置在了非常靠南的位置。”
“不过我一个女人都没有那么娇气地评论食物,你的反应是否有点过于强烈了?”
在安东尼说出这句话以后,阿琳娜睁大了眼睛,上下打量了身旁坐着的这个漂亮少女许久,然后缓缓地点头:“确实,你说的有一点道理,但是在这之前你需要弄清楚一个前提我也是个女人,只是由于你的需要才变成现在的样子的。”
“对,你也是个女人。”
黑发的少女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但你是个几百岁的老女人,如果不是无面人的能力你说不定现在已经是白发苍苍满脸皱纹了。”
“老年人还是忍受能力强一点为好,不然搞不好就算想来一段黄昏恋情也会没人要的。”
阿琳娜不知道安东尼是突然搭错了哪一根筋,但还是相当干脆地反腔了一句:“对,你这么年轻美丽当然有人要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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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东尼不由地沉默了下去,脑子里面出现了一阵不是非常美好的回忆。
维林诺火车站。
汽笛声由远及近,从弗仑萨远道而来的列车带着浓密的白色蒸汽,穿越群山之后减速进站,缓缓地停靠在月台上。
黑衣的少年从蒸汽中走出,站在空旷的月台上,像是一只离群的黑山羊。
少年极目望去,只见到处都是淡黄色的雾气,可视度极差,站台上悬挂的煤气灯一盏盏被点亮,驱散着阴沉与昏暗。
少年微微撇起眉头:“帝都的火车站环境这么差么?”
“当然不是了。”
一个明媚的笑声从少年的身后传来,紧接着从蒸汽中探出了一只戴着白色手套的手,搭在了少年的手臂上:“现在是冬天,是乘坐火车的淡季,只有少部分贵族会在这时候乘车去南方的小镇度假,所以火车站没什么人打理。”
穿白色裙子的少女从车上跳了下来,自然而然地依偎在了少年的身上。
“那可真是差劲。”
少年简单地评论了一句,然后便牵着黑发少女,径直穿过站台,朝着不远处等候着的马车走去。
“是啊,这里是全大陆最差劲的地方。”,黑发少女在寒冷的风中,呵出一口白色的气,下一刻雪花就落在了她长长的睫毛上:“一个所有东西都被标注好价格的地方,除了差劲以外还能有什么?这里早就出了问题了,很大的问题。”
少年轻轻笑了一声,推开一旁的马车车夫,亲手为少女拉开了马车的车门:“那我们接下来要去哪里?尊敬的安妮殿下?”
马车车夫在听到“殿下”这个称呼以后明显地一愣,下一刻,看向两个少年人的眼神中又多了几分尊重“殿下”这个称呼,即使是在诺大的金雀花帝国,也只有那么寥寥几人能够使用!
“那么就去霍普莱斯吧,安东尼阁下。”,少女登上了马车,口中吐出了一个地名。
“好的,到霍普莱斯。”,被称作安东尼的少年指尖弹出一枚金币,准确地落在了马车车夫的手里,随后便弯腰上车。
马车立刻启程,朝着霍普莱斯的方向奔去。
车上的少女一直沉默不语,只是低头看着车窗外那条静静流淌着的无名河。
这条河穿城而过,河上风景优美,清澈的水里混杂着贵族女孩们的香粉和胭脂,夜幕降临的时候撑船人从河上过,留下孤士寒吟般的船歌。
对于他们来说,这是一次悄无声息地回归,没有任何一个人来迎接他们。
“安妮殿下,抱歉打扰你观赏风景的兴致,不过我需要确定的是,我们接下来要去见的是谁?”,少年的话语声打断了少女的思考。
“我的一位朋友,他和我在政治方面的信念惊人地相似。”
少女只这样简单地说了一句,然后便再度看向窗外。
但这一刻,她的目光不再停留在窗下的河水,而是涵盖了整个车窗中的维林诺。
在飘落的雪花下,维林诺如一张光辉的棋盘在她的面前展开,仿佛直抵世界的尽头,那些恢弘的教堂放在棋盘上的卒子,世间再无人能下那样宏大的棋。
除了那些被命运选择、也自己选择命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