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药辛烈的气味蔓延而出,抵至多萝西的鼻腔。
她在看到瑟曦所表现出的非同寻常的能力之后,果断在兜里按动板机,使手枪的转轮转过第一发没有装子弹的“弹巢”。
然后,她将手枪掏出来,打算射击瑟曦的大腿部位。
即使陈墨曾提醒她,手枪作为最后的杀手锏,很有可能只有一次击发的机会。
但实战之中,多萝西还是下意识地不愿意以致命之处为目标。
然而左轮手枪的后坐力相当之大,反而造成了抬枪的作用。
子弹的落点改至瑟曦的胸膛,穿透她的左肺。
多萝西还没有来得及懊悔,就看见神奇而诡异的一幕,足以令她终生难忘。
只见一抹深色,以子弹落点为起点,如菌毯一般飞速向四周扩张,很快就蔓延至瑟曦的脸和手臂。
白皙的肌肤如同被缠绕以某种黑暗的荆棘。
瑟曦睁大着眼睛,而多萝西知道那是惊异的目光。
但不知道是针对被枪击中一事,还是源于她对自身变化的一无所知。
而当深色染至眼睑,那双因惊愕而睁得极大的眼睛,却于一瞬间变作了阖眼的状态,透露出一股如圣母像般的安宁祥和之感。
那深色并没有将头发也染黑,因此她发丝依然是白色的。
甚至由于深色的衬托,显得更为苍白,在火光的映衬下,如同一块古老墓碑上缠绕的白色花藤。
当深色彻底没过全身,瑟曦,又或者是身体中的另一个人,睁开双眼,那琥珀已然转为白雪,而多萝西只在寒冷的冬季看过这样的颜色。
而那被子弹穿透的胸腔也不再流出血来,一抹霜结冰封住伤口,好似她的血液都是液氮一般。
多萝西被震慑住,但或许是陈墨的教导,又或者是身体的本能,使她再一次扣动板机,一枚黄澄澄的子弹自枪管中旋转而出。
这枚子弹半径约为9mm,相较于市面上的其他子弹,较小的截面和圆锥形的弹头,决定了在它抵达目标表面时,无法传递出更大的动能,但就穿透力而言,又是相当优秀的。
在它离开枪膛后,空气只会从它流线型的表皮滑过,而无法造成太大的阻隔。
但多萝西却看见,这枚子弹在空中击出一层冰蓝色的蜘蛛网状裂纹。
然后又是一层。
一层接着一层。
九层裂纹之后,这枚子弹终于消耗掉所有的动能,落在那深色的掌心之中。
而空气中的裂纹也随之散去,好似烟火绽放之后的即刻消逝。
埃斯特走到“瑟曦”的身边,终于说话。
“欢迎回来。”
他顿了一下,问道:“我该怎么称呼您,是瑟曦·艾什林,还是挽歌儿小姐?”
“那我又该怎么称呼您?”入耳是一种极为柔和的声音,她问道,“是埃斯特·富兰克林,还是弗兰克·阿舍斯特?”
“埃斯特。”埃斯特答道,“请叫我这一世的名字。”
“那庄园为何又叫阿舍斯特?”她问道。
“为了铭记。”埃斯特说道,“但铭记并不是停留在过去,所以我现在叫埃斯特·富兰克林。”
“那么,同样的道理,可以叫我……”她顿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么,说道,“挽歌儿还未逝去,还是先叫我挽歌儿吧。”
在他们说话间,行尸们的动作已经停了。
然而,并非是受某种抑制,而是它们的目标已经消失,欲望也就随之消逝。
事实上,在失去动力之后,那些灵魂残片组成的蓝焰,马上有就地散伙的迹象,原本站立的残骸已经摇摇欲坠。
咳咳咳——
然而,随着埃斯特的一声轻咳,那些蓝焰又立刻聚拢明晰了几分,它们开始原路回返,甚至带上那些已经零落的同伴尸骸。
之后,埃斯特就随同挽歌儿一起,来到石屋处。
多萝西有些不知所措,事情的发展已经超出她的预想。
她自然是见过埃斯特的,在仪式尚未开始的几天,她甚至还向埃斯特借过水。
在她印象中,这是一位和睦的老人。
但现在的情况却告诉她,埃斯特竟是站在这些行尸后面的幕后主使!
至少在她看来是这样的。
“别过来!”
她手枪一会儿瞄向埃斯特,一会儿又瞄向挽歌儿。
但却没有再开枪,因为她不知道还有没有用,而她又怕激怒二人。
“不必紧张。”挽歌儿说道,“我叫挽歌儿,请问你叫什么?”
她的声线,如冬日午后蓬松柔软的雪,让人舒适。
她本就是所有神祗侍者之中,最温和的一位。
“多萝西。”
不知为何,多萝西感觉自己放松了一些,紧张之势得以缓解。
但手中的枪却没有放下。
“这个名字很好听。”挽歌儿夸奖道。
“谢谢。”多萝西说道,“你的名字也很棒,而且你的声音也特别好听。”
这是真心实意。
挽歌儿的声音似有一种舒张的魔力,令听者的心也变得像雪一样蓬松。
她心想,若不是现在这种情况,她是绝对不会对挽歌儿生出敌意的吧。
她的声音实在是太令人惬意了。
联想到她的名字,多萝西不由心想,她要是唱起歌来,又是怎样的一番情景。
即使是现在,她的敌意也差不多全都消解了。
然而,挽歌儿的下一句话,却教她立刻警惕。
她说:“或许,现在我们应该做的,是把土里的那个人先挖出来。”
“不行!”多萝西斩钉截铁地说道。
她自然是不同意的。
密传里诉说了度过两重关隘的标志,却没有写仪式彻底完成会发生什么事,因此陈墨与多萝西所商议的结果,是在第三天结束时将他挖出来。
“仪式已经结束了。”埃斯特忽然说道。
“你怎么知道的呢?”多萝西立刻反问道。
“它们已经失去了目标。”他说道。
尽管埃斯特没有说明“它们”是谁,但多萝西却清楚地领会到,他是在指那些行尸。
但多萝西却没有相信。
如何能相信敌人?
尤其是一位很可能是行尸的头头的人?
“如何知道不是你在操纵?”她问道。
埃斯特无法证明。
他也不需要证明。
“悼歌不受欺骗,因此我不说谎。”埃斯特说道,“也无必要,你毫无威胁。”
埃斯特虽然平静,却不似挽歌儿一般温和,他直言不讳地指出多萝西的弱小。
多萝西不由一阵气馁,却仍坚持。
“若要挖开这片土地,请先彻底打倒我。”她如是说道。
多萝西已经做好被揍得很惨的准备,但出乎她的意料,挽歌儿和埃斯特答应了她的要求。
反正,埋在土里受罪的又不是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