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冤枉啊!将军!”
刚刚挨了几鞭子的男子又哀嚎起来,挣扎着起身,身旁的人却十分畏惧的一动不动,甚至还往后面挪了挪屁股。
只可惜背后就是破墙,挪动不了多远,反倒是让那年轻人带着往前走了几步。
“冤枉?你们可曾去过军营?”
柴将军抬起手来,制止住老三的鞭子。
那年轻人见老三抬手,本能的缩脖子,发现鞭子没抽下来,反倒被这将军拦住,心里萌生希望,声调又高了三分。
“我等去的时候,不知道那是军营,况且周围也没有将士把守,将军,不知者不怪啊!”
“哦?还是个读书人?”
柴将军饶有兴趣的看着那年轻人,露出笑容来。
年轻人愈发的高兴,赶紧道:“将军,我等皆是汾州府的百姓,只因为汾州府今年闹了大灾,我们方才逃荒到此,全然不知道那就是军营重地,如若不然,便是给我们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擅闯。”
柴将军认同的点了点头:“谅你们也没有这个胆子。”
“是,是,将军,我们自然是没有这个胆子的,我等只是求一碗饱饭,绝对不敢做什么奸细。”
他说着跪下来,连连求饶:“求求将军放我们一马,我等必然要给将军立祠建庙。”
身后的流民见这将军好像是个同事理的,也都赶紧上前来跪拜求饶。
嘴上不知道说啥,重复着书生的话。
“立祠建庙?好,好,他奶奶的,我们家少爷都没人给他立祠建庙,反倒是有人给我弄。”
柴将军像是十分欢喜,哈哈大笑。
周围人也都跟着陪笑起来。
“读书人就是读书人,他娘的,几句话就能把老子们哄的高兴,可是比城里的窑姐们嘴还甜。”
看着四周手下,柴将军灌了一口酒,脸色突然沉了下来:“所以老子们最烦的就是你们这帮酸臭读书人!”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那帮手下们无比默契的收起了笑容,幸灾乐祸的看着书生。
书生哪里见过这种阵仗,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将军...”书生畏惧的缩了缩身子,冷汗流了下来:“将军...”
“你要是大字不识,向老子求饶,老子说不定也就把你放了。可你读书识字,又去过军营重地,若是把你放了,你将我营中布置安排说与别人听,老子们可是要砍脑袋的。”
柴将军站起身,全然没有了刚刚的笑意和亲切,手按在腰刀上,面目有些狰狞的靠近他。
书生吓的魂都没了,舌头打颤,话说不出来。
唰的一声,腰刀出鞘,冰冷的刀身放在了书生的脑袋上。
“将...”
虽然已经吓的尿了裤子,但求生的本能让书生继续求饶:“将军,我...”
我什么却说不出来。
愣了一会,柴将军突然又笑了起来:“哈哈哈,你怕什么,老子又不会杀你。”
“谢谢,谢谢将军!”
书生劫后余生,磕头如捣蒜。
“不让你说出去的法子有很多,没必要非杀你不可。”
书生应声连连:“是,是,将军说的是,小人一定守口如瓶,绝不乱说。”
柴将军则摇了摇头:“哎,你说守口如瓶就守口如瓶了?要我说,把你舌头割下来,双手剁下来,就算是想说,也说不出,想写也写不了!”
“啊!”
书生懵住,连求饶的反应都慢了半拍。
“将军,将军,小人错了,求你不要割了小人的舌头...”
柴将军哄堂大笑,坐了下来,指着涕泗横流,上面下面全都湿透了的书生冲着身边人道:“你看这小子,丝毫经不住吓唬,若是别人一拷打,绝对什么都招了。”
周围人也都跟着应和。
“他若是犯了律法,便杀他。若是没犯,便不杀,何必这般羞辱一个读书人?”
忽而一个不和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柴将军众人转过身,说话的正是杨默。
他坐在火堆旁,此时身上的衣服已经烤干,体温恢复正常,算是吃饱喝足了。
“怎么?你想为他出头?”
柴将军先是有些意外,而后露出玩味的笑容。
“我若是想为他出头,刚刚这匕首就插进你脖子里去了。”
周围的士卒唰的一声,抽出腰刀,慢慢的将杨默围起来。
杨默不为所动,将匕首放在火上烤了烤,转过身,面对他们:“都是为国公办差,我若杀了你,不好向李娘子交代。”
柴将军此时才注意到杨默手上的匕首,他认得,国公府特制,这种匕首他也有一把。
李家亲信将领都有。
“兄弟,在何处公干?”
见到匕首,又听杨默这么说,柴将军略微收起了敌意,试探着问道。
“从长安来。”
杨默约摸猜出了太原现在的情况,因此编了个来由,果然,柴将军脸色又变了,微微抬手,示意满脸戒备的下属收起腰刀。
“可是国公爷有信要给李娘子?”
杨默并没有回答,反而学着他刚刚的笑容反问:“怎么,你想知道么?”
“哈哈,此乃机密,俺柴茂全自然懂得规矩。”
柴茂全?
杨默皱了皱眉,如此粗狂的长相,也称的上才貌双全?
不管如何,自己胡诌的身份唬住了他,目的也就达到了,没必要和他过多的纠缠,以免节外生枝。
“这些流民若真的触犯了律法,柴将军杀了便是。此时不比常日,小心总是不为过。”
杨默的话说了一半,后面的一半,柴茂全自然是明白:如果没有过错,就赶紧放了。
犹豫了一会,柴茂全笑道:“兄弟,往日都是赵兄弟来送信,今日怎得赵兄弟没来?”
杨默自然知道他是试探,也不回答,又将来俊臣的御制路引扔了过去。
柴茂全接过来仔细打量一番,确定无误。
“我来太原另有公干,至于说你嘴里的赵兄弟,不认得。”
说着看了看地上的包袱:“若是还不信,打开包袱一看便知。”
“那不能,兄弟多心了。”
嘴上这么说,却给刘江使了个眼神。
刘江走过去,打开包袱,哎呦一声。
柴茂全看去,眼睛也跟着瞪大:“来俊臣!”
来俊臣去军营中多次,他是认得的,
身为太原守军高级将领,李秀宁要干什么自然也清楚的很。
因此一看到来俊臣的人头,再看杨默眼神都变了。
快步上前冲着刘江就是一巴掌:“谁他娘的让你看上官包袱的,没点规矩!”
转过身来冲着杨默赔了个笑:“上官莫要见怪。”
“他娘的刘江,我看你小子是想吃军棍了,这帮人不是老就是少,还有他娘的文弱书生,能是奸细么?”
柴茂全忽而正义凛然起来,又是一巴掌:“我看你他娘的是想杀良冒功对不对?咱们那军营已经拔寨,便是去瞧一瞧又能如何?你小子拿个鸡毛当令箭!”
平白挨了三巴掌,刘江眼冒金星,回也不是,不回也不是。
“愣着干什么?”
又是一巴掌:“还不赶紧把人给老子放了?”
“是...是...”刘江被扇的已经找不到北,转了个圈赶紧带着人去给流民解绳索。
流民们千恩万谢了,惊慌失措的走出破庙。
“那书生!”
柴茂全叫住书生,差点没把他吓的一个踉跄跪倒在地,以为这喜怒无常的活阎王又要变卦。
但不停下又不行,只能颤颤巍巍的转过身。
“李娘子是出了名的大善人,尔等流民明日可去太原城内,自然会有粥喝!”
听得这话,书生连连点头,转过身去,头也不回的走了。
“上官见笑了,下面人不懂事...”
柴茂全将包袱收好,亲自放在杨默身边。
知道眼前这个样貌清秀的年轻人杀了来俊臣,对于李家来说,乃是大功一件。
日后必然是国公府的心腹红人,想到军中谋差的话,凭借此功劳,最低也是自己这个级别。
若自家少爷与李娘子成了亲,以后少不得和他打交道。
深谙官场之道的柴茂全态度与刚刚全然不同,冲着身边人道:“他娘的,路上买的酒菜呢?就让上官吃这硬饼子?一个个眼珠子都给你们挖掉!”
属下人赶紧将随身携带的酒菜拿出来。
酒是用羊皮水袋装的,菜是烧鸡烧鸭,用油布包着。
杨默都做好打一架的准备了,因此刚刚硬塞了半块饼子,虽然已经吃饱,但多日没有见油腥,看到烧鸡又觉得有些饿。
“上官,别客气,来,吃,吃。”
柴茂全说着,撕下一块鸡腿来递给杨默。
“多谢。”
道了声谢,杨默接过大口吃起来。
对于柴茂全,他并没有太多的讨厌,更不可能谈得上喜欢。
这种心理变态的**,前世里自己手下就有不少。
杨默对他们的标准也很简单,只要不滥杀无辜就行。
就刚刚来看,柴茂全虽然一直在吓唬那书生,却一下也没有打他,相对而言,那个叫老三的**就可恶的多了。
回去之后要给李秀宁这丫头提一提,她手下的士卒素质有待提高啊。
但也知道,封建社会军队当兵吃粮的,没几个好东西。
要不然也不会有那么一句老话:匪过如梳,兵过如篦。
匪劫掠百姓像梳子一样还有漏网,兵劫掠百姓却像篦子一样,漏网的也没有。
虽然知道李秀宁没办法改变这种现状,但能改一点是一点。
封建王朝的军队,终究是豪强门阀的私人武装,不是百姓自己的军队啊。
正感慨着,旁边的柴茂全笑着问道:“上官,还未请教高姓大名。”
“殷俊...”
杨默用前世的假名字回应。
“殷俊?英俊,好名字,殷上官,久仰久仰。”
柴茂全哈哈大笑,招呼着杨默喝酒。
你来我往喝了几口,柴茂全忽而问道:“殷兄弟,为何只有来俊臣这个狗贼的脑袋,那俩狗贼的脑袋是来不及割了么?”
“哪俩?”
杨默没有反应过来。
“常亮和杨默那俩叛徒啊。”
柴茂全满脸疑惑。
嗯?
我的脑袋?
杨默瞬间没了吃鸡的兴趣,怎么着自己成叛徒了?
“怎么,殷兄弟还不知道?”柴茂全眼神活泛,马上垫话。
“国公只说了来俊臣,并未说其他人。”杨默也是顺坡下驴,锅往李渊身上甩,反正他也不可能去长安验证。
“那就对了,国公应该还不知道杨默背叛之事。”
柴茂全忽而咬牙切齿起来:“杨默这狗贼,端的不当人子,李家对他这般好,他却狼心狗肺跟着来俊臣这狗贼去长安做叛徒!哼!”
“不过他这一走也好,省去了我们的麻烦,实不相瞒,我等乃是柴家的客将,早就想着找机会收拾杨默那狗贼了。”
柴茂全又笑了起来:“如今李娘子发了休书,全城皆知,这狗贼才叫偷鸡不成蚀把米。”
李秀宁发了休书?
杨默又一愣:“什么休书?”
“自然是将杨默那赘婿赶出李家的休书,殷兄弟不在太原不知道也是应该。”
好像一说起杨默的事,柴茂全就极其的兴奋:“杨默那狗贼跟着来俊臣这狗贼走的第二天,李娘子便发了休书,你可知为何?”
杨默摇了摇头:“根据北隋律法,似乎即便是赘婿,这休书也得男方来发,断没有女子发休书之说。”
“哎,殷兄弟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柴茂全摆了摆手:“李娘子发这封休书,意义非凡,为的便是昭告天下,这杨默跟着来俊臣去长安诬告,乃是因此生恨,他说的话谁人能信?”
杨默哦了一声,心里忽而十分的难受。
感觉这些天坚持的一切,突然没有什么意义了。
自己虽说是不告而别,但当时那种情况下,如何能给李秀宁说清楚?
说来俊臣可能是穿越者,得杀他。李秀宁便让自己这个文弱书生去?
俩人都疯了?
即便是不告而别,你就那么笃定自己就是叛徒?以至于要写什么休书?
来俊臣真的到了长安,真能因为这封休书扭转大局?
扯淡呢。
还以为相处这段时间,自己这个挂名夫君,在她心里多少有点份量。
原来就那么不相信我么?
正想着,就听外面哗啦哗啦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像是有很多人,紧接着破庙外传来一声叫嚷:“那姓柴的狗官!赶紧给老子出来,他娘的!”
骂骂咧咧,气焰十分嚣张:“把他们的马牵走,省的跑脱了。”
随后破庙的破门被人一脚踹开,乌泱泱冲进来一群流民,杨默向着外面看去,黑咕隆咚,人头攒动,少说也有五六百人。
为首的正是刚刚被柴茂全戏耍的书生。
只是此时的书生全然没有了之前的怂样,叉着腰进来之后,柴茂全和他的手下刚想反抗。
咣当,咣当,旁边的流民手里握着木棍直接砸在他们脑袋上。
书生更是上前一步,抬起手来,冲着被控制住的柴茂全就是一巴掌:“让你吓唬老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