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为什么?”
“侯三是县衙的人,他是班头,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我担心县衙的人和侯三穿一条连裆裤民女信不过县衙的人。”
尚娟不是一个糊涂的人。
“赵仲对刘明堂不薄,你难道没有想过要为赵仲申冤吗?大嫂是一个一心向佛、一心向善的人,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赵仲被冤枉呢?”
“民女想过,赵郎有恩于我们刘家,但仅凭我一个弱女子,是斗不过他们的。”
“如果侯三和刘明禄把我们母子三人逼绝路,民女只能到青州和应天府去告状。”
“如果遇到一个清官的话,说不定连赵郎一块救了。这下好了,有欧阳大人过问赵仲的案子,民女没有什么好害怕了。”
“慧能师傅说的话果然应验了,民女刚拜过观音菩萨,刚和观音菩萨说过心里话,民女开始转运了阿弥陀佛。”
欧阳若愚是来拯救赵仲的,也是来拯救尚娟的。
“大嫂,衙门里面的人到现场勘查过吗?”
“看过,民女和婆婆刚报完案,侯班头带着仵作和一班衙役来了。”
“这个扣子是你在仵作和衙役来之前还是在仵作来之后发现的呢?”
欧阳若愚要把所有细节都搞清楚。如果侯三说扣子是在勘查现场的时候,落在刘明堂房间里面的话,欧阳若愚该怎么办呢?
“是在侯三带仵作和衙役来之前,我到箱子里面拿衣服给明堂穿的时候发现的民女刚才不是说了吗,民女是在木箱里面找衣服的时候看到这个扣子的。”
“这件事情,我没有跟任何人说。在仵作验尸的时候,侯三在屋子里面和帘子后面呆了一会他应该是在找这个扣子。”
“大嫂不是一个糊涂人。这个扣子算是救了你的命。也救了你儿子的命,你可以回去了。”
尚娟站起身,拍拍屁股的灰,拎起竹篮子,给欧阳大人行了一个礼。
欧阳御史站起身:“大嫂,等一下,回去以后,你该做什么做什么,不要跟任何提我们见面的事情。”
“这民女明白。大人,民女还有一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怎么不当讲?当讲无妨。”
“大人,你们如果找刘明禄和侯班头问话,他们一定会知道是我把实情告诉大人的。”
“这是为何?”
“我男人出事的那一天,侯三在我家,只有我知道。”
“大人有所不知,那刘明禄和侯班头不是简单的人物,特别是那侯班头,他是衙门里面的人,他神通广大,要不然也当不班头。”
“如果大人不能将侯班头和刘明禄法办,那民女和两个孩子岂不是要做砧板的鱼肉吗?”尚娟心里面还有一些顾虑。
“这大嫂不必担心,本大人正要跟大嫂说,半个时辰之后,会有县衙的人到李家铺去侯班头也一定会去。”
“不过,大嫂不要害怕,侯班头带人到你家去,只是去做做样子,真正到你家勘查现场的是本官,你只需将我们领到刘明堂的房间即可,其它的事情,你不要管了你只当不认识我们是了。”
“曹锟,你现在拿着令牌到县衙去见茅知县,让他带人火速赶到李家铺去,越快越好。”
“小人得令。”曹锟将剑挂在腰带,从树干解开缰绳,将马牵出竹林,纵身马,策马朝隐龙寺方向飞奔而去。
“大嫂,你放心回家吧!半个时辰之后,有人叫门,你开院门是了。”
欧阳御史将手绢递到尚娟的手,将扣子放进了自己褡裢里面。
“民女明白。慧能师傅果然没有骗娟,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请受民女一拜。”
尚娟将手绢塞进口袋,放下竹篮子,然后闭眼、低头,双手合十,对着隐龙寺方向,双膝下跪,双手扶地,认认真真地磕了三个头。
磕完头以后,尚娟站起身,拍掉膝盖的枯草和泥土,拎起竹篮子,后退一步,又给欧阳大人施了一个礼,然后迈着碎步了林间小路,朝李家铺走去。
欧阳御史和赵庭臻走到松树跟前,解下缰绳,牵着马穿过竹林,朝李家铺走去。
一炷香的工夫,两个人走进了李家铺,眼瞅着时辰尚早,在铺子里面随便溜达了一会。
李家铺有一条人字路,在人子路的路口,有一个晒谷场,两个老头正在晒谷场的草垛跟前下象棋,旁边还坐着、站着几个老头围观。
欧阳御史和赵庭臻将马拴在晒谷场南边一棵老槐树,然后走到一堆人跟前,一边看下棋,一边等曹锟带着县衙的人来。
这个晒谷场是通往刘府的必经之地。
下棋和看下棋的人全神贯注,谁也没有注意到欧阳大人和赵庭臻。
申时过半之时,欧阳御史听到马蹄声由远而近。
很快,欧阳若愚和赵庭臻看到了一阵尘烟。
不一会,一彪人马疾驰而来,前面两个人并骑而行,一个人是曹锟,另一个人是尹县丞。
茅知县不在队伍里面。欧阳御史和茅知县打过交道,在谭家见过他。
欧阳御史朝路口走去,赵庭臻走到老槐树跟前,解开缰绳。
在距离欧阳御史十几步的地方,曹锟纵身下马,脚落地的时候,曹锟已经站在了欧阳御史的面前。
那尹县丞是和曹锟同时勒住马头的,但落地的时候,他踉踉跄跄、摇摇晃晃,走到曹锟身后的时候,差一点摔倒在地。
尹县丞头戴乌纱,身穿官服,他乌纱歪斜,满头大汗。
事发突然,尹县丞没有一点心理准备,确实有点措手不及啊!
“大人,这位是尹县丞。茅知县到青州府公干,不在县衙。”曹锟道。
后面几匹马的衙役也先后跳下马来,最前面一个人从尹县丞的手接过缰绳,此人正是侯三侯班头。
侯三已经看到了欧阳御史,他应该认出了欧阳若愚是昨天早和赵长水一同到县衙探监的人,看到欧阳大人的时候,侯三吃惊不小。
这时候,欧阳若愚已经拿到了证据,所以,他可以以真面目示人了。
侯三低头和尹县丞低语了几句,从尹县丞的眼神和表情来看,他也应该知道了欧阳御史和赵长水一同探监的事情。
欧阳大人先以赵仲舅舅的身份探监,现在又以御史大人的身份招尹县丞前来来者不善啊!
尹县丞先神情凝重,后满脸堆笑,拎起官服的下摆,双膝着地,给欧阳御史行了一个大礼。
在行礼之前,他整了整乌纱帽,用衣袖擦干净脸的汗。
在擦汗的时候,他脸的赘肉抖动的厉害:“小人给御史大人请安,不知大人莅临敝县,茅知县又不在县衙,只能由小人前来听命,小人愿为大人效犬马之劳。”
“有劳尹县丞了。”欧阳御史一边说,一边认真看了看侯三衣服的扣子。
最后一个扣子果然是新的,无论是扣子的颜色,还是新旧程度,和面四个扣子都有明显的区别,而尚娟交给欧阳御史的扣子和侯三衣服另外五个旧扣子的成色一模一样。
“尹县丞,是谁带人到刘府勘查现场的呢?”
“回大人的话,是侯班头带人勘查的。”尹县丞道。
侯三朝欧阳若愚点点头,微笑道:“小人便是侯三,御史大人有何差遣,小人敢不从命。”侯三眼角和嘴角挂着微笑,但眼珠在三角形的眼眶里面滴溜溜地乱转。
“你们在现场找到什么了吗?”欧阳大人望着侯三道。
“除了药渣,我们没有找到其它东西。药渣是在刘家大院的后门外找到的,刘明堂的老婆说药渣是她倒在后门外大路的,药渣是刘明堂喝过的药留下的药渣。”
“我们还从赵仲的手拿到了药方,药渣和药方的药丝毫不差。”
“你们单凭这个认定是赵仲在药里下毒害死了刘明堂。”
“药方是赵仲开的,药是赵仲配好带到刘府的,也是他熬的药,最后也是他看着刘明堂喝下去的,不是他害死刘明堂,还能是谁呢?”侯三道,
“以当时的情况,我们只能把赵仲带到县衙问话。”
“那赵仲给刘明堂把脉问诊将近两年的时间,他早不下毒,晚不下毒,为什么偏偏在刘明堂病快好的时候下毒呢?”
“他要是真想害死刘明堂的话,完全可以在药做些章,神不知鬼不觉地加重刘明堂的病情,他是一个郎,想做到这一点,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再说,他为什么要害死刘明堂呢,总得有点杀人的动机吧!”
“欧阳大人,请借一步说话。”侯三望了望围过来的乡亲,低声道刚才下棋和看下棋的人都凑了来。侯三显然是不想让围观的人听见他和欧阳大人的谈话。
说话间,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一些人来,几十个人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乡亲们有很强的好心,但对官府的人又有几分的敬畏。
“侯班头,不用了,这也不是什么隐秘之事,在这里说吧!”
“启禀大人,赵仲有杀人动机。”
“什么动机?”
“刘明堂的身体一直不好,这两年尤其不好,那尚娟跟守寡没有什么两样,赵仲早早晚晚进出刘府,早和尚娟眉来眼去,瓜葛到一起了。”
“李家铺的人都知道,尚娟在嫁给刘明堂之前,和赵仲曾经有过婚约,后来,因为尚家贪图刘家的财产解除了和赵家的婚约,把女儿嫁给了刘明堂。”
“虽然两个人没有成为夫妻,但还是藕断丝连。因为他们俩的丑事被刘明堂发现了,所以,赵仲下毒把刘明堂害死了。”侯三说话的声音越发低了。
这倒是一个新版本,尚娟在观世音面前只字未提她和赵仲曾经有过婚约之事,只字未提和赵仲苟且之事。
侯三说话的声音很低,但他的话还是被人听见了:
“侯班头,赵郎和尚娟确实有过婚约,但两个人在订婚之前未曾谋面,更无瓜葛,何来藕断丝连啊!”
“尚娟又不是国色天香,和仲的婆姨菊英相,差的不只是一星半点,李家铺人都知道,仲和菊英夫妻恩爱。”
“仲给乡亲们看病,不但做的端,行的正,他宅心仁厚,菩萨心肠,多少人吃了赵家不花钱的药,这么一个仁义的人,说他瓜葛尚娟,毒死刘明堂,谁信啊!你们信吗?”
说话的是一个老者。
“是啊!你们千万不要冤枉了好人啊。”一个年轻的女人道。
“仲和尚娟瓜葛着?我们从来没有听说过,你们听说过吗?”一个两鬓斑白的老人道。”欧阳若愚定睛一看,说话的原来是刘得福。
很多人摇头。
一个老太婆道:“我们是看着仲长大的,他不可能和尚娟有瓜葛,更不会害死刘明堂。”
“两年多来,仲风里来雨里去,为刘明堂把脉用药,吃了仲的药,刘明堂的身体越来越好,想害死刘明堂的人确实有,但绝不会是赵郎。”
老太婆话有话。
“你们别打岔,欧阳大人在问案子欧阳大人是听侯班头的,还是听你们瞎嚷嚷啊?”尹县丞一边说,一边看了看孙虎。
孙虎大手一挥,和几个衙役将围观的人往旁边驱赶。
欧阳若愚眯着眼睛:“尚娟的名声确实不好,关于她的风言风语确实不少,我们也听了一耳朵,但都和赵郎毫无关系。”
“我们已经找李家铺的人特别是左邻右舍调查过了,赵仲借给刘明堂看病的机会和尚娟瓜葛了。我们是有证人证言的。”侯三的声音更低了。
看来,侯三之流也没有闲着,为了坐实赵仲srn之罪,他们应该是做了不少章。
“尚娟是怎么说的呢?”
“这种丑事,尚娟怎么会承认呢?有证人证言,尚娟承不承认不那么重要了。”
“你们还有证人?证人是谁啊?”
“回大人的话,证人是张三狗和陈黑牛。”
“张三狗和陈黑牛是哪里人?”
“是这李家铺的人。”
欧阳若愚朝曹锟使了一个颜色,曹锟退后几步,和赵庭臻迅速消失在大家的视线之两个人是去找张三狗和陈黑牛的,现在要把这两个人控制起来。
“既然赵仲和尚娟有瓜葛,你们应该连尚娟一起抓起来才对啊!你们怎么只抓了赵仲呢?”
“欧阳大人,情况是这样的,刘明堂确实是被人毒死的,仵作在药渣里面发现了砒霜。”
“我们想把赵仲的嘴撬开以后,再抓尚娟我们也不能听张三狗和陈黑牛的一面之词,等拿到证据以后再抓尚娟更稳妥些。”
“下官没有想到这件事情惊动了欧阳大人,敢问大人招我等前来有何吩咐啊?”尹县丞道。
“本官要对刘家重新勘查。”欧阳若愚道。
“重新勘查?那刘明堂已经死了好些天了,现场早被破坏了。”侯三道。
“侯班头,你废什么话,欧阳大人说勘查,那要查,走,欧阳大人,我们现在领欧阳大人到刘家去。”尹县丞突然收起笑容,一本正经道。
一行人一路向北,直奔刘家而去。后面跟着很多李家铺的人。
欧阳若愚回头看了看身后,队伍的后面聚集了两百多人。
随着队伍的行进,人越来越多。李家铺发生了这么大的案子,乡亲们关注案子的进展情况,也关心赵仲的生死。
一行人赶到刘府的时候,刘府的院门已经打开,早有人跑到刘家来通风报信了。
刘家的人正站在院门外面等候一行人的到来,尚娟和一男一女两个孩子站在一起。
刘明禄夫妻俩站在一起,一个四五岁大的小男孩牵着夫妻俩的手。
刘明禄低着头,但眼睛却在往众衙役的身瞥。
欧阳御史注意到,刘明禄的眼神在侯三的身停留了较长的时间,不仅如此,刘明禄和侯三还有一点眼神的交流。
一行人跳下马来,两个衙役接过所有的缰绳,将缰绳拴在刘家院墙外面的一颗枫杨树的树干。
“刘家谁主事啊!”尹县丞道。
“回大人的话,小人主事。”刘明禄前两步道。
“请领欧阳大人到刘明堂的房间去看看。”
“是,大人请”刘明禄走前来。
“刘明堂的老婆在哪里?”欧阳大人道。
“回大人的话,民女是刘明堂的老婆。”
“你叫什么名字?”
“民女叫尚娟。”
欧阳御史装作不认识的样子,仔细打量了尚娟一番。然后道:“尚娟,你领我们到刘明堂的房间去看看。”
“是,大人请随民女来。”
一行人跟在刘明禄和尚娟的后面走进院门。
此时,院门外已经聚集了黑压压一片人,人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刘家的房子一共有两进不是纵向两进,而是横向两进。
走进院门是第一进,这是一个很大的院落,北边是正屋,正屋有两层,第一层间是一个正厅,正厅两边是东西厢房。
正屋东西两边各有一个楼梯通向二楼,二楼有三个房间,刘明堂的父亲和母亲住在二楼面。
在这个院子的东西两边各有一排纵向的厢房在正屋和西厢房连接的地方有一个瓶形门,进入瓶形门是西院,刘明禄母子俩住在西院。
刘明禄的母亲是二房,二房是偏房,偏房自然要住到偏院去。
刘明堂的房间在第一进第一层的东厢房。
最初,刘明堂和尚娟都住在东厢房,刘明堂生病之后,尚娟住进了西厢房,两个孩子则住进了东西两边的厢房里面。
刘家的东边还有一个花园。
尚娟走到东厢房的门口:“大人,这是我男人的房间。”
尚娟留在了门口,刘明禄则站在她的身后。
走到门口,尹县丞停下脚步:“欧阳大人,您请。”
欧阳大人走进房间,尹县丞走在后面,侯三等人则站在刘明禄的旁边。
欧阳大人回头看了一眼,正好看到侯三和刘明禄对眼神。
看到欧阳大人回头看他们,两个人迅速将视线移至别处。
之后,两个人的眼神始终跟着欧阳大人,欧阳大人能明显得感觉到:刘明禄和侯三对他的一举一动非常关注。
刘明堂的房间分内外两间,里间是卧室。
屋子里面的光线非常暗淡,卧室里面的光线尤其暗淡。
外间是会客室,外间的光线卧室的光线好了许多。
会客室有一张仙桌,两张太师椅,太师椅的前面个有一个脚蹬。太师椅各铺着一块虎皮。
靠近窗户和门口的地方还有一个紫檀躺椅,躺椅铺着一块用貂皮缝制成的垫子。
单从仙桌、太师椅、脚蹬、躺椅和太师椅、躺椅的虎皮垫、貂皮垫,可知刘家是殷实富裕人家。
难怪刘明禄对刘府的家产垂涎三尺呢。
尹县丞引着欧阳大人走进卧室,侯三则走到了卧室的门口,他只站在门口,并不进卧室。
他大概是想看欧阳大人到底勘查什么,他审视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欧阳大人。
此时,刘明禄站在房间的门口。
在卧室北墙正位置摆放着一张荸荠色的箱式紫檀雕花大床,床的北边和东西两边是木板。
床挂着紫红色的蚊帐,帐门是放下的,大床的两头和墙之间各有三步左右宽的空档,在床尾处挂着帘子。
欧阳大人走到帘子跟前,尚娟说的没错,果然是两道帘子,里面是绣花布帘,外面是用五颜六色的珠子穿成的帘子。
床的两头都是挡板,躲一个人在挡板和帘子后面,躺在床的刘明堂确实很难发现。
欧阳大人掀起两层帘子,里面果然有一个暗红色的马桶,靠墙的地方还摞着两个很大的紫檀木箱。
“把灯点。”欧阳大人望着尹县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