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为仁看了看老太爷和老太太,瞅了一眼三太太林蕴姗和二弟谭为义,朝大娘和母亲点点头,然后坐在椅子。
林蕴姗站起身,走到老太爷的跟前,弯腰、低头,轻声慢语道:“老祖宗,蕴姗可以开始了吗?”
老太爷点了一下头。
很显然,即将开场的这场戏。
不是林蕴姗一个人的独角戏,在开场之前,林蕴姗肯定和老太爷、老太太已经对过戏了这出戏应该是有脚本的。
林蕴姗清了清嗓子,瞥了一眼冉秋云母子后,慢条斯理道:
“今天把大家叫到这齐云阁来,是要说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这次老爷突然病倒,和大姐的五十华诞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
“老爷这次是遇到了过不去的坎蕴姗说的不是老爷的身体,蕴姗相信,吉人自有天相,老爷的身体一定会好起来,我说的是老爷心里面有道坎。”
“长话短说,蕴姗不绕弯子了。这些年来,在咱们谭家大院,一直有一个传言,老爷不是聋子,俗话说的好,没有不透风的墙。”
“在谭家大院,除了老太爷和老太太,大家都听说过这件事情。”
“在大姐寿诞前一天的晚,老爷到怡园看望我们母子四人,茶喝的好好的,老爷突然感到不舒服,说心里面很难受。我和为义问他怎么了。”
林蕴姗果然厉害,十七号晚,明明是林蕴姗母子俩派谢嫂把老爷请到怡园去的,可林蕴姗却说是老爷自己跑到怡园去的。
“蕴姗,闲话少说,你说国凯为什么突然不舒服。”
老太爷想直接解开谜底从他的神情可知,他已经从林蕴姗母子那里知道了谜底。
“老祖宗,那蕴姗说了!”
“说吧!既然谭府下都知道是怎么回事情,你不要藏着掖着了。”
“老爷一生坎坷,他经历过很多事情,他胸怀宽大,菩萨心肠,遇事能忍忍,但唯独不能容忍混淆血统的事情。”
林蕴姗果然不是一个简单的女人,她绕了很多弯子,到现在才谈及正题,
“我林蕴姗实在是说不出口,二姐,还是你自己跟老老太爷、老太太,跟大家说吧!”
冉秋云脸色煞白,但不得不强作镇静:“三妹,你你让秋云说什么呀?”
“说什么?你自己做的事情,你竟然不知道说什么?”
“三妹,你想说什么,你说什么,别在这里磨叽,老爷躺在床人事不知,你要是不想说的话,秋云这去陪老爷,你要是想说的话,那请你抓紧时间。”冉秋云道。
“蕴姗,秋云不说,你说。”
老太爷有点不耐烦了但他还在努力压住自己的怒火:他的眼睛里面闪着令人望而生畏的光,法令纹更深、更长了。
“行,那蕴姗勉为其难,脏一回自己的嘴。”
“我想说的是:这些年,府里面关于为仁身世的传言并非是空穴来风。”
“当年,冉秋云肚子里面怀的是一个女孩子,在怀孕期间,她回过两次青州,她回娘家不是看爹娘,而是找青州府的老医把脉,看看自己的肚子里面怀的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
“蕴姗,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呢?”昌平公主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道,“这种事情可不能随便乱说啊!”
“我嫁到谭家来,是谭家的人,为了保证谭家血统的纯正,为了谭家的兴旺发达,蕴姗不能做睁眼瞎,当年,梁大夫说冉秋云生男娃的可能性是一多半,生女孩子的可能性是一小半。”
“大家都知道,梁大夫把脉一向准,要么是男孩,要么是女孩,怎么会有一多半是男孩子,一小半是女孩子的说辞呢?”
“冉秋云跟梁大夫说,她想吃酸的东西,越酸越能压得住恶心。”
“可平园一个丫鬟告诉我,冉秋云很少吃酸东西。这不是很可疑吗?”
“于是,我派人到青州府去寻给冉秋云把脉的郎,结果是,冉秋云找了两个老医,而且前后搭了两次脉,脉象显示是女孩子,可冉秋云生出来的却是一个带把子的男孩。”
“冉秋云,你好狠、好阴险、好歹毒的心啊!”
“为了得到老爷的宠爱,为了谭家大当家的位子,为了谋夺谭家的财产,你不惜用老爷的亲生女儿去换别人家的儿子。”
“简直是信口雌黄,胡说道。林蕴姗,想得到谭府大当家位子的人是你,而不是我冉秋云。”
“自从你走进谭家大院以后,你把自己的人安插到各园,各大店铺也有你的人,你刚才说漏了嘴了吧!”
“我平园的丫鬟怎么和和你说话,分明是你安插到平园来的,要么是你收买了她,你这个阴险歹毒的女人。”
“你往我们母子的身拨污水,你这一套瞎话骗别人可以,骗不了老爷。”
“老爷心明眼亮,如果他知道为仁不是他的孩子,早不会让他打理谭家的生意了。”
“你刚才说的这些话早在老爷跟前说过了吧!老爷相信了吗?老爷肯定不会相信你的鬼话。”
“今天,你看老爷躺在床不省人事,把老太爷,老太太抬出来给自己撑腰。”
“大家都看见了吧!林蕴姗一点都不把老爷的身体当回事,她整天惦记的是谭府大当家的位子。”
冉秋云不甘示弱,在这个关键时刻,软弱无济于事。
谭为仁坐在椅子一言不发,谭为义不时用眼睛瞥一眼谭为仁,他可能是希望谭为仁说些什么,或者希望能从谭为仁的身看出一点东西来。
“冉秋云,你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俗话说的好,这世没有不透风的墙,也没有一张能包得住火的纸。”
“有一件事情,你恐怕还不知道吧!我说一个地方、一个人,保证吓你一跳。”
刚刚坐下的冉秋云起身又想站起来,被为仁拉住了衣角昌平公主也朝她摇了摇头。
谭为仁能拉住母亲的手,但捂不住母亲的嘴:
“当真是不叫的狗会咬人,你在谭家大院琢磨多少年,说出来的话加起来,恐怕都没有今天说的多吧!这些年,你恐怕一直在琢磨这件事情吧!”冉秋云道。
冉秋云没有说错,林蕴姗平时话很少,他儿子谭为义的性格和林蕴姗一脉相承。
到目前为止,谭为义坐在椅子一声不吭,生活的林蕴姗是这个样子。
昌平公主对林蕴姗今天的表现也感到非常意外敢情平时都是藏着掖着的。
“冉秋云,你别跟我打岔,刘家堡,这个地方,你应该很熟悉吧!李铁匠,你也应该很熟悉吧!”
“这个李铁匠是大少爷为仁的生身父亲,李铁匠家还有一个和为仁一般大的女儿,她的名字叫婉婉,婉婉出生的时间只为仁迟一天。”
“果我们把婉婉叫到这里来,和你冉秋云站在一起的话,在坐的一定能看出谁才是她的生身母亲。”
“当然,如果我们再把李铁匠请到这里来,让他和为仁少爷站在一起的话,大家知道为仁少爷到底像老爷,还是像李铁匠了。”
林蕴姗母子果然非同凡响,这么隐秘的事情,他们竟然了如指掌。可见林蕴姗母子动了不少脑筋,费了不少心思,花了不少时间和功夫。
昌平公主暗自思忖,老爷怕伤着秋云母子,没有把心里话和盘托出,可见老爷并没有把林蕴姗提供的情况当回事。
林蕴姗母子无计可施,所以借老爷突然病倒、不省人事的机会,突然向秋云母子发难。
“冉秋云,你怎么不说话了?你刚才不是还伶牙俐齿的吗?老太爷和老太太今天很想听听你怎么说。”
“是啊!秋云,你预备怎么说?”老太爷道。
“爹,昌平能问三太太一个问题吗?”
“大姐,你好没道理哎,老祖宗说话的时候,那容你随便插嘴!你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林蕴姗想堵住昌平公主的嘴她也想借此机会杀一杀昌平公主的威风,打击昌平公主是打击冉秋云。
“蕴姗说的是,你现在是谭家的大媳妇,不是原来那个高高在的公主了,所以,你说话要注意自己的身份千万不要失了礼数。”
一直保持沉默的老太太突然发话了,老太太要么不说话,只要一开口,说出来的话还是有些斤两的。
谭国栋有些坐不住了,他觉得自己该说句话了:“母亲,大嫂对爹娘一向恭敬有加,并没有冒犯爹的意思。过去爹娘对大嫂一向呵护有加,今天这是怎么了?”
“眼下,大哥躺在床,安危难料,你们却在这里纠缠为仁的身世。还有蕴姗,有你这么跟大嫂说话的吗?”
“是啊!大嫂自从走进谭家大院,从来都是循规蹈矩,不曾越礼数半步,对爹娘也是十二分的孝敬,为仁对二老更是早晚请安,不曾怠慢过半日。”
“爹娘都是有主见的人,可不能被一些人的花言巧语迷住了双眼啊!”赵氏的话谭国栋的话还有分量,她十分鲜明地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林蕴姗白了谭国栋夫妻俩一眼,当然,她的眼神也没有放过坐在赵夫人旁边的谭为礼。
谭为礼翘着二郎腿,眯着眼睛,他手端着一杯茶,一边喝茶,一边欣赏林蕴姗母子的表演。
他已经知道程少主的身世,程少主回归谭家大院是分分秒的事情。
在他看来,今天这个家庭会议的主持人应该是大娘大太太,家庭会议的内容应该是宣布程少主是大爷和大太太十九年前曾经逝去的儿子谭为琛。
谭为礼现在还没有想明白大娘为什么还不将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告诉老太爷和老太太告诉谭家所有的人。但有一点,谭为礼是肯定的:无论林蕴姗母子怎么表演,为义都不可能成为谭府的大当家。
所以,他只想做一个旁观者他想看看林蕴姗母子是如何表演的。
蛇蜕没有什么好看的,但蛇蜕皮的过程是很有意思的,蛇蜕皮的过程是撕去伪装的过程。
但谭为礼不会一直做旁观者,有些表演是需要加一点助力的:
“老祖宗,大娘到现在一直没有说话,三娘倒是说了太多的话,也该坐下歇歇、喝口茶润润嗓子了,老祖宗让大娘说说吧!”
谭为礼的语气里带有一点奚落的意味。
老太爷对谭为礼的话没有反应。
老太太望了望老太爷。
谭为礼也是老两口的孙子,而且是老二谭国栋唯一的儿子,这个孙子的话,老两口还是要掂量掂量的。
“这次,大娘的五十华诞,皇派钦差送来了贺寿金挂,这给咱们谭家大院增添了多大的荣耀啊!”
“在歇马镇乃至青州城,没有谁不羡慕的。”
“大娘是二老的儿媳妇,但她的公主身份还在而且永远都改不了,老祖宗是最讲究礼数的,千万不要做贻笑大方的事情来。”
谭为礼竟然数落起老太爷来。在谭家大院,也只有谭为礼敢这么跟老太爷说话。这叫一物降一物。
林蕴姗用老祖宗压昌平公主,谭为礼用皇、钦差和和贺寿金挂来压老祖宗。
老太爷终于说话了:“蕴姗,你让昌平说吧!昌平说完,你再说不迟。”
“老祖宗您”林蕴姗有些失望。
“蕴姗,无需多言,昌平,你说。”
“爹,娘,那昌平说了?”
“说吧!”
齐云阁外刚刚出现的嘈杂声突然安静下来,站在院子里面和走廊的人能听到屋子里面说话的声音。
“三妹,”昌平公主不卑不亢道,“十七号的晚,是你让谢嫂到齐云阁来请老爷到怡园去的吧!是不是这样?”
林氏一时无语谭为义低下了头。
“蕴姗,你说是,还是不是。”谭国栋道。
“是。”
“这是蕴姗妹妹的不对了。你开口礼数,闭口规矩,你难道不知道老爷在宴请客人的时候是不能打搅的吗?”
“什么天大的事情一定要在这时候去烦扰老爷呢?虚言妄语,千万不要说,十七号晚,明明是你让谢嫂到齐云阁来请老爷,可你刚才却说是老爷自己跑到怡园去的。”
“老爷在齐云阁宴请程家班,他会丢下程家班到怡园去?”
“对啊!在大哥和客人说话的时候,连国栋都不敢烦扰大哥,亏你还是大家闺秀,这点道理都不懂,竟然还有脸在这里聒噪。”
“是啊!有你这么跟大嫂说话的吗?你是什么身份,大嫂是什么身份。”
“平日里,我看你蛮懂规矩的,今天怎么变了另外一个人?难道是国栋看走了眼?”
以谭国凯在谭家的身份,他是有资格教训林蕴姗的。
现在,在谭家,除了老太爷和老太太,谭国栋的地位最高。他的话,老祖宗也不得不掂量掂量。
“蕴姗,十七号晚,你把老爷叫到怡园去是想跟他说为仁的身世吧!”谭国栋道。
林蕴姗眼神漂移、躲闪,他没有想到二爷一家会站出来跟她做对,她也没有想到老祖宗会突然改变对大太太的态度。
“你回答我是,还是不是?你怎么不说话了呀,我实话跟你说了吧!老爷已经把你们母子俩跟他说的话全跟昌平说了。”昌平公主道。
林蕴姗一时无语。
“什么?国凯跟你说了?他是怎么说的?”
“国凯是怎么说的,还得他亲口跟老祖宗说。其实国凯的态度已经非常明了了。”
“要不然,他还会让为仁继续打理谭家的生意吗!依我看,今天这个家庭会议,本是多余。”
“昌平相信,国凯他一定会醒过来,老祖宗为什么这么着急,莫不是受了什么人的挑唆老祖宗是明白人,可不能做糊涂事啊。”
老太爷和老太太选择了沉默,他们不想结束这个家庭会议。
“林蕴姗,你怎么不说话了?”谭国栋道。
“林蕴姗,你不说,我们当你说是了,你跟老爷说了为仁少爷的身世,老爷离开怡园的时候不舒服了。”
“如果你不跟老爷说那些混账话,老爷能发病吗?”
“你知道老爷非常喜欢为仁,要不然,老爷也不会把谭家的生意交给为仁打理。”
“为仁十三岁的时候,老爷带着他到各大店铺、个大作坊去手把手地教他做生意,传授他做生意的本事。”
“为仁没有辜负老爷的希望,他把生意打理的井井有条,谭府下,谁人不知为仁为谭家的生意呕心沥血。”
“他从不糟蹋一分钱,几个大掌柜都说为仁的账目一目了然,清清楚楚。”
“有一件事情,为仁不让我跟老爷说,十七号的晚,在谭家大院,除了老爷身体不舒服,为仁也病倒了。梁大夫,您进来一下。”昌平公主道。
不一会,梁大夫在梅子的搀扶下走了进来。
“大太太,您有何吩咐。”梁大夫道。
“梁大夫,您坐下说话。”
谭为礼将梁大夫扶到自己的椅子坐下。
“梁大夫,您跟老太爷和老太太说一说,说说为仁少爷的身体。”
“老太爷,老太太,为仁少爷这几日一直在吃药,他的心脏不好,肺面也不好。”
“前些日子,老爷看为仁少爷脸色不好,让他找我好好看看,可为仁少爷忙着生意的事情,不曾找我把过脉。”
“梁大夫,林蕴姗刚才说您当年给秋云妹妹把脉的时候说秋云的肚子里面怀的一多半是男孩,一小半是女孩子。”
“不错,老朽是这么说的。”
“这有什么毛病吗?”
“没有毛病啊!三太太找老朽把脉的时候,老朽也是这么说的呀。”
“老太爷和老太太是知道的,没有哪一个郎会把话说的那么笃定话肯定要活套些,要不然,一点退路都没有了。女人的肚子里面怀的是男孩还是女孩,谁也不能打包票。”
“老太爷,老太太还有什么要问梁大夫的吗?”
老太爷摇摇头老太太低头不语。
“行,梁大夫,您下去吧!”老太爷冷冷道。
梅子将梁大夫搀出齐云阁。
谭为礼坐回到椅子。
“昌平,你说完了吗?”
老太爷有些不耐烦了。不管昌平是什么身份,她现在是谭家的儿媳妇,所以,她不能无视老祖宗的存在。
老祖宗不能容忍昌平挑战他在谭家的权威,儿子国凯不省人事,现在,他是一家之主至少,他的眼神里面所流露出来的是这种情绪。
“爹,昌平还有话要说。”
“长话短说,不要拖泥带水。”
“是,最近,在李家铺发生了一起命案,大家都应该听说了不知道老太爷和老太太有没有听说呢?”
“什么命案?”老太爷因为岁数的原因很少走出谭家大院,他不知道刘明堂毒身亡的事情。
“刘府的大少爷刘明堂在服药的时候毒身亡。”
“等一等,昌平,刘明堂毒身亡,这和咱们谭家有关系吗,蕴姗正在说为仁的身世,你扯这个作甚?”老太太道老太太要么不说话,只要一说话噎人。
“老祖宗,刘明堂的死和咱们谭家有关系。”
“大姐,人命关天,这种事情可不能随便乱说啊!你千万不要吓着老祖宗啊!”林蕴姗道。
“蕴姗,你让她说。我倒很想听听。”老太爷道。
林蕴姗无奈,只得坐下。
她端起茶杯,但并没有喝茶,茶杯盖打开,又盖。
端茶杯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心虚,今天的开场似乎不是很顺利。
“刘明堂毒身亡之后,赵妈的侄子赵仲被抓进了大牢那刘明堂的病一直是赵仲诊治的,刘家告官,说赵仲在药里下毒,仵作在药渣里面发现了砒霜。”
“老爷听说了这件事情以后,请来了欧阳大人老祖宗是知道的,赵家和我们谭家的关系一直不错,我们吃的红薯、大豆、花生、芝麻都是赵妈从娘家背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