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将军府此时却格外的沉静。
老夫人坐在大堂的上座,面容严肃,顾烨、顾北城两人坐在下座,都低着头,也不知道此刻心里在想着什么。
顾卿华看着顾烨父子,叹了一口气,这庞氏母女入狱以来,顾烨从来没有过问过,到底是有过夫妻情分的,想不到大祸临头却如此薄凉。
快深秋了,中午太阳还高照在天上,入了夜,冷风却丝丝袭来。
“二哥儿,你明日去看看曼娘吧(庞氏闺名)。”老夫人率先开了口。
顾烨点点头:“大娘,我晓得,只是曼娘燕喃犯下如此大错,我着实没有脸面啊。”
“就是,娘和妹妹怎么会做出如此愚蠢之事?”顾北城在一旁嘀咕了一句。
老夫人放下茶杯,正色道:“北城,她们是你的娘亲和妹妹,再怎么样你也不能诋毁她们?”
顾北城急急地抬起头辩解道:“祖母,我不是这个意思。”
老夫人看着他:“北城,你要记住,荣俱荣,损俱损,现在将军府出了事,我们每一个人都不能置之事外。”
顾北城显然没有把这句话放在心上,胡乱的点了点头。
老夫人看了一眼,满眼的失望之色,可是也不再多说什么。
“大娘,那曼娘和燕喃现在怎么样了?”顾烨终是问了一句。
老夫人眼里闪过一丝悲哀:“燕喃暴毙了。”
今日顾卿华回来就跟老夫人说了这件事,老夫人听完之后也大受震惊:“造孽啊!”
顾卿华并没有告诉老夫人顾燕喃怀孕的事,她觉得祖母已经为这件事情操心太多了,能少知道一点就少知道一点,而且这也不是多光彩的事情。
“什么!”顾烨站了起来,连顾北城也不禁抬起了头,眼里闪过了惊愕。
“大娘,这是怎么回事?”从顾烨的语气中终于听到了一丝丝的焦灼之气。
“大理寺没有办理这起案子,只对外说是中毒身亡。”老夫人也无奈的摇了摇头。
“这……”顾烨轻轻的呢喃了一句。
“今日让你们到大堂来,是因为时间没有脸面去祠堂,我们就在大堂把这件事情说清楚。”
“大娘,你说。”
“曼娘后日斩首,二哥儿,明日你去看一下她,回来之后去祠堂上上香吧。”老夫人开口慢慢说道。
顾烨应了一声,提起庞氏,他此时脸上确实没有什么表情。
顾卿华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就这么静静的看着这一切。
外面的天已经黑透了,老夫人慢慢的站起来:“天色已晚了,大家都回屋吧。”
顾卿华过来扶着老夫人:“祖母,您别太担心了。”
顾烨和顾北城已经走远了,老夫人看着顾卿华:“卿儿,回吧。”
见老夫人并不想说什么,顾卿华扶着老夫人慢慢走向了后院。
*
静安寺。
文浔跪在老住持面前,轻轻的磕了一个头。
老住持看着文浔,二十年前,他亲自抱他回了静安寺,那个时候他还尚在襁褓之中,转眼之间都过去二十年了,那些深宅中的恩怨没有因为时间的流逝而变淡,反而越来越重了。
“无清,给为师念一念《无量经》吧。”
“是。”文浔轻轻应着,少年的声音在这静谧的夜中透露出一股沉稳之力,声音淡漠,但表情却无比虔诚。
良久之后,老住持点了点头:“无清,下山之后切记少言,少视。”
屋内的烛火映在文浔的眼眸,深沉却又清亮。
“徒儿明白。”
老住持嗯了一声,转而继续说道:“那日后院着火,有人看到你曾站在着火的那间屋子前。”
文浔听了此话,脸上还是没有一丝表情:“师傅想问何事?”
老住持摇了摇头,把手覆盖在文浔的头上:“阿弥陀佛。”
老住持看着文浔的背影,脸上的表情晦暗不明。
*
文浔走进禅房,床上只放了一个小小的包裹,这个包裹里就是他所有的东西。
文浔看着这个包裹,若有所思,明天就要回伯昌候府了。
第二天一大早,伯昌候府就来人了,然而来的只有一位老管家,他跟老住持交涉了几句,就对站在老住持旁边的文浔说:“五公子,老生来接你回候府。”
可他的言语间却透露出一股轻蔑,他抬头看了看这位素未谋面的候府五公子,这位公子倒是生的极好,就是感觉冷了一些。
文浔点点头,他向老住持拜了拜,之后便跟着那位老管家一起下山了。
直到他们走的没影了,老住持才转过身回了寺院,这一次下山,不知是福是祸。
*
从静安寺到伯昌候府有好长一段的路,文浔和这位老管家足足走了半天。
老管家走的直喊累,侯爷偏偏把这个任务交给了自己,来的时候自己可雇了轿子,回去的时候却要走回去,老管家看了看旁边的文浔,只见文浔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只有额头上的一层薄汗证明他和自己一样正在走这么长的路。
大概正午的时候,他们到达了伯昌候府。
文浔看着这个大门,心里忽然涌上了一些情绪,好像有点点难受。
老管家对他说了一声:“五公子,到了。”
文浔点点头。
候府的大门很快就开了,但却并不是为文浔开的。
里面走出来一个穿着华服的男人,大概三十年华的样子,衣襟敞开了一大片,头发整齐的梳在后脑勺,双眼无神,脚步虚浮,只见他旁边跟着两个青楼模样的女子。
老管家看到此人,连忙躬下了身子:“参见世子。”
文子祁眯了眯眼睛,看清楚了前面的人:“原来是管家啊,”转而又看到了旁边的文浔,文浔此时还穿着一身僧袍,肩上背了一个小包袱,看起来确实落魄了一些,这个人不会是那个扫把星吧。
“管家,他是谁?”文子祁偏偏还问了一句。
老管家毕恭毕敬的回答:“这位是五公子。”
文子祁“哦”了一声,什么都没有说,继续搂着他身旁的女子向前走去,路过文浔身边的时候似是挑衅般的撞了撞他的肩膀。
文浔侧了侧身,刚刚他们走过去,一股浓郁的脂粉味快让他窒息。
老管家一路引着文浔来到了后院的一间房间,这一路上,许多丫鬟婆子都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文浔,或在窃窃私语着什么,就是没有一个人过来向他问好。
文浔走过他们,心里并没有多少不畅快。
老管家走到了一出僻静的院子,伸手推开了一间房间的门,扑面而来一大股灰尘之气,一看就是久无人居住的院子。
老管家转身对文浔说:“五公子,现在候府里面没有空房间了,只能先委屈公子住在这里了。”可眼里却是藏不住的幸灾乐祸。
文浔看在眼里什么都没说,他抬脚走了进去,里面的家具都蒙上了厚厚的一层灰,一些角落里面都结出了蜘蛛网,文浔把肩上的包袱放在一个稍微干净的椅子上,之后就开始着手打扫这间房子。
老管家看着他,似乎很是震惊,这个五公子都不抱怨一下吗?
“五公子,侯爷今日让你去大厅用晚膳,莫要迟到了。”
文浔的手顿了顿,而后缓慢的点了点头。
老管家看到他这个样子,再呆在这里也是无趣,便转身走了。
要他晚上去大厅用晚膳,却又没有告诉他时辰,又让他不要迟到,文浔握着桌角的手不禁紧了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