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篷里,程梦清洗掉伤口里细小微末的石子,从医药箱里面取出棉签和碘酒,轻轻在伤口上消毒。
徐亦泽在一旁,神情微凝,薄唇紧抿不语,隐隐透出几分不悦。
临近傍晚的时候,原本去溪边的一群人返了回来,曹文成将火堆点燃,而方睿和袁满将从小溪里捞出来的鱼虾处理好之后,便也又聚集在了火堆旁边烤鱼。
程梦望着他们,唇角微微上扬,鼻尖突然嗅到一股食物的香味,她侧过头望着身边的徐亦泽。
“方睿烤的鱼,尝尝?”
程梦接过,轻咬了一口,方睿烤的鱼,嫩而不腥,鱼面部分焦而不柴,鱼肉味道十分鲜美。
徐亦泽波澜不兴的目光落在她脸庞上,平静的只说了一句“程梦,你有心事。”
程梦的脸颊上原本还带着浅浅的笑意,却在听到他说的这句话之后,她脸上的笑容忽然滞凝“有这么明显吗?”
“是因为昨天警局的事?”
“是,但也不完全是。”她扯了扯唇角,垂眸“因为事关小雅。”
程梦的脑海里忽然就闪回了一些久远的回忆。
大学女生宿舍里,放在枕边的手机,闹铃声不知道已经是响了多少遍。忽然,从被窝里伸出一只白皙的手臂,床上的程梦微眯着眼,看了眼手机时间,翻了个身。
她打了个哈欠,看了一眼对面那张宿舍床,又看了一眼正在化妆的某人“现在才几点啊,你这么早就出去了?我说,你最近出去的频率是不是有点频繁啊?”
邢欣雅涂上浅色的口红,整理了一下头发,在程梦面前转了一个圈“怎么样,我今天的战服?”
她今日一身雪纺豆绿色的西装半身裙休闲套装,颇有一种温婉娴静学姐的气质,程梦打了个响指,竖起了大拇指“完美!”
邢欣雅心领神会,从桌子上拿过自己的包,望着程梦,然后走到她宿舍床前“要不然,程小梦,你今天陪我一起去呗。”
程梦斜了她一眼,趴在床上撑着下颚笑眯眯“你是觉得我现在书不够看呢,还是考试不够多呢?”
“你再看下去,马上就变成书呆子了,你看你那眼镜片厚的”邢欣雅踮着脚,一脸坏笑“行了,行了,不闹了,我得走了。”
程梦又打了一个哈欠,她平躺在床上,伸出手挥了挥“拜拜。”
她在床上躺了一会儿,看时间差不多了起床洗漱,直奔图书馆。
傍晚的时候,程梦拿着厚厚的一本医学临床三基训练册,她沿着那条小路往宿舍走,抬头时就看见了远处正“耳鬓厮磨”的两个人。
邢欣雅似乎是察觉到了程梦的目光,连忙在周季琛耳边说了些什么,而后大步跑了过来。
程梦朝着外面的那人微微颔首,邢欣雅挥了挥手,两人就一起转身朝着女生宿舍楼走去。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我说你们两就不能注意一点,这可是学校低!你就不怕冯教导,从哪个角落里窜出来,抓你个正着啊!”
“怕什么?”邢欣雅扬起唇角,轻笑了一声“这个夏天我们就毕业了。而且,大学生嘛,谈个恋爱,交个男朋友很正常的事啊!”
程梦听了,也只是微微一笑。
六月中旬,她们正式结束了在大学的五年时光。而程梦回了宜市以后,也没有休息多长时间,就被庄劲带着进了市人民医院。
故事的转折永远那么猝不及防,程梦在医院工作的第二年,那个时候她刚刚考过全国医师资格考试,真正意义上成为了一个医生。
她永远忘不了那天疾驰而来的几辆救护车,忘不了人群涌动的吵杂声,更忘不了担架床上伤痕累累的伤员以及扶手上的血迹斑斑。
医院内的院长,甚至是副院长,各科大大小小主任,医师闻讯纷纷赶来,一个接一个跑进抢救室
许建方披上白大褂赶来,正准备跑进抢救室的时候,身子被身后的人拉住,他皱眉“潘局?”
他这辈子何时见过如此狼狈的潘卫民,满是枪茧的手上此时布满了鲜血,死死攥住了他,双眸通红,浑身连带声线不断颤抖些“老许,求你!一定要把他们救回来!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活着!”
没有人知道,那天医院到底用了多少人力物力,才硬是将那五个人从死神的手里抢了回来。
那一个礼拜,宜市下了好几天的暴雨,或许是因为连老天爷也不忍心带走那个少年的生命。
雷声滚滚,暴雨如注,周遭的昏暗天色,像是要吞没整个城市。
邢欣雅不可置信的睁大眼,蹲下身子,看着墓碑上那张照片,照片里的少年眉目柔和,一如往常看着她浅浅笑着,可如今再也不会开口唤她,她白皙的手指,情不自禁的抚上那张脸庞,而全程程梦一直在一旁替她撑着伞。
她颤颤悠悠的站起身,打掉头上的雨伞,猛的走到一旁的人身边,攥住他的衣领“你不是说,这次任务不会有问题的吗?你不是一直说你胜券在握吗?阿琛他为什么会死,其他人为什么会受重伤?你说话啊!说话啊!”
冰凉的雨水顺着她脸上的五官,从下巴不停滴落,邢欣雅只觉得自己浑身被刺骨的寒冷包围着,脸上到底是泪水还是雨水,她已经分不清了,只能一下又一下砸在那人的胸口,最后摔到在地。
她的情绪已经游走在崩溃的边缘,牙齿狠狠咬着唇瓣,尖锐的指甲陷入掌心,胸腔里的这颗心快死了吧,死了就好了……
耳畔又响起他临走之时的话。
“小雅,我从来不是一个在乎职位荣誉称呼的人…可是,只要这次行动成功,回来以后,我一定可以让你爸妈放心把你嫁给我。”
程梦见状丢掉伞,连忙过去,拥着她,轻抚着她的背,试图能在现在给予她温暖,哪怕只有一丝。
邢欣雅拼尽全力抬手,拽住了程梦的外套,微微的,缓慢的,声音沙哑的,如同破了的风筝“回不来了…永远,回不来了。”
程梦轻抚着她的背,暼眼看着男人跪在地上,一下又一下,一次又一次,反反复复的磕着头。
身体上的万般疼痛又怎及得心上的创伤……
那是邢欣雅生命里最美的时光,是她一生最好的眷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