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080:别谢我(1 / 1)伊语涤生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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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贺主任的好意提醒,老农骆峰非常不理解。

老实巴交的他,哪里知道城里人这么多的弯弯绕。

他梗着脖子不服气地回道:“我老婆子电焊技术最劳道最好,是电焊厂的顶梁柱、大拿技术最高的人,焊好东西就行啦撒,凭啥给他送礼?!”

贺主任望着眼前这憨厚朴实的老农民,轻笑着摇头。

他终于在档案柜翻腾出李羽的档案。

贺主任又细细看了下表格里的出生年月,右手轻拍下档案道:“瞧,我没记错吧,李羽去年就该退休了。”

骆峰直白地央求道:“那,贺主任,你现在就批下呗,让我老婆子退休吧。”

贺主任噗嗤一声笑出来,“老同志,办退休有程序的,电焊厂要在李羽的退休报告上签字盖章,再上报过来。”

骆峰难为情道:“我就老农民一个,不知道你们的道道,不介意啊。”

贺主任摆摆手,好心地提醒道:“你提些礼物去找蒋场长,他签字盖章后,你自己送过来,要抓紧时间,后天就要开会研究今年到龄职工退休的事,如果赶不上,又要推迟到明年了。”

骆峰憨厚的脸上,那道道褶皱挤成一堆,一脸的讨好,诚恳地感谢道:“谢谢,贺主任,你不说,我两眼一抹黑啥也不知道。”

贺主任同情的眼光注视着眼前这位憨厚朴实的农民,说着心里话,“这个李羽,我在刚参加工作就知道她,她是上海交大的肄业生,竟然在西域县的穷山沟窝了一辈子,人才浪费呀!实在是太可惜了!”

可能是由于老支边青年李羽的缘故。

贺主任对骆峰三分敬意、七分同情,出门送骆峰走到楼梯门口。br r这时,县长阿布都许库在局长的陪同下,从楼梯口下来。

他看见楼门站着两个人,隐隐约约听到年轻的男子嘴里好像提了个名字李羽。

阿布都许库眯着眼打量着穿着大棉袄、老棉裤的骆峰,标准的农民打扮。

他扭头问旁边的局长,“张局长,这位老同志来办啥事?”

张局长快步跑下楼梯,询问跟骆峰说话的贺主任。

贺主任刚才出办公室送骆峰时,忘了放下李羽的档案。

他把夹在咯吱窝下李羽的档案顺手递给张局长,解释着骆峰的来意。

阿布都许库就站在相隔两米的台阶上,贺主任和张局长的对话全部听到耳朵里。

他朝折回来的张局长说:“张局长,安排个没人的办公室,我要过问下职工拖延退休的事,让这位老同志也进来吧。”

骆峰忐忑不安地进了贺主任的办公室。

站在走廊上的贺主任伸手拽拽骆峰的衣袖,把脸凑到他的耳畔低声道:“机会来了,实话实说。”

骆峰点点头,他小心翼翼地推开门走进去。

此时此地,只有新上任的县长阿布都许库和骆峰。…

阿布都许库抽出文件档案里的一张张资料,慢慢看着李羽的资料。

他看的很细,大概过了十几分钟。

粗枝大叶的骆峰没察觉到,阿布都许库放在桌面上的左手紧紧攥着,手背的青筋根根凸起。

阿布都许库借着翻阅档案资料的动作,遮掩脸上的震撼与心头的激动。

看着表格上李羽那微薄的工资,阿布都许库浓眉微蹙。

他故作漫不经心地再次翻阅着另一张表格,

俊美的双眸久久停留在李羽填写的亲属栏中那娟秀的字体。

“四子,骆波,西域县中学高二学生。”

方框里的字令阿布都许库心头一凛,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这张表格是档案里最后的一份,也是接近当下最近的一份表格。

许久,他才缓缓抬头,抬眼见骆峰还在傻傻地站在办公室中央,不时用手背擦着额头上的汗水。

寒冬之下,骆峰在冒汗,可想而知,他有多么紧张。

阿布都许库亲切地笑着,指着办公桌对面的空椅子招呼着,“你是李羽的爱人老骆吧?赶紧坐呀。”

骆峰环视下办公室,阿布都许库对面是有把空椅子。

可那椅子离县长太近,他不敢坐。

还有一把椅子放在西边的墙根处。

骆峰走过去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坐姿像个听话的小学生。

阿布都许库看出来骆峰很紧张。

他从口袋掏出一盒香烟扔给骆峰一根,自己嘴里叼了一根。

爱抽烟的骆峰手中有了烟,好像有底气了,整个人放松起来。

阿布都许库嘘寒问暖的。

骆峰家多少口粮地,今年种的啥,收成怎么样。

家有几口人,养了几只羊,牛马有几个。

孩子在干啥,都叫啥名字。

县长阿布都许库耐心又亲切地问一句。

老实巴交的骆峰跟挤牙膏般老老实实地答一句,再没多余的话。

骆峰心里不由嘀咕起来。

这个阿布都许库,咋越看越像是在哪里见过呢?!

可是,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

阿布都许库一根烟抽 完,不动声色地掌握了骆峰家近年的情况。

他伸手整理着李羽的档案,把一张张表格塞进牛皮纸的文件袋里。

“老骆,李羽退休的事,你就别再跑了,我待会儿给张局长说下,特事特办,李羽两年前就该退的,这是劳动局和电焊场的失职行为造成的。”阿布都许库和善地说着。

骆峰感动地鼻子发酸,站起身就鞠躬致谢。

阿布都许库连声阻止:“老骆别这样,这都是应该的,我跟李羽认识,当年知青插队时,我们在一个村里。看着档案上的资料,我心里很不是滋味,上海交大的高材生啊,当了一辈子的电焊工,算了,不说了。”

骆峰一听,阿布都许库跟老伴李羽曾是同村的插队知识青年。…

他脑子快速运转,双目微微眯起,仔细端详着对面的阿布都许库。

顿时,骆峰恍然明白,怪不得见他第一眼就感觉面熟呢。

这个阿布都许库脸上的这对桃花眼跟骆波一模一样。

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英气硬朗的外表,高贵的气质,一对桃花眼让本来很温润的长相多了几分风情。

尤其是当他笑起来,给人感到“眼带笑意”的多情和亲切。

骆波的神态、外貌和微表情,像极了对面的这位。

只是眼前的这位双眼中带着老成、精明和世故。

而骆波的眸子里更多的是清澈、真诚和内敛。

虽说骆波没有骆家人的血脉。

可是他骨子里的秉性和气质,耳闻目染得浸透了骆家人的善良宽容。

骆峰这下回过味来。

他终于明白了,一县之长对着他一个素未谋面的老农民嘘寒问暖的。

骆峰心中不得不暗叹,遗传基因的强大、微妙和神奇。

他神色复杂地望着坐在办公桌后亲切和蔼的阿布都许库。

阿布都许库能到如今的位置,哪是等闲之辈啊。

善于察言观色的他从骆峰狐疑的神情中清楚,骆峰猜测出他跟骆波的关系了。

阿布都许库真诚地感谢道:“谢谢你跟李羽收养了他。”

“别谢我,三十白就是我跟李羽的儿子,养大自己的孩子,天经地义,应该的,跟别人没啥关系。”骆峰毫不客气地直接回绝。

阿布都许库没想到老农民骆峰会这样不留情面的谢绝他,脸上不自然起来。

他一脸的窘态,讪笑着解释,“老骆,你放心,我不会跟你抢三十白的,没其他意思,真的没其他意思,你别多想。”

骆峰想着李羽退休的事还要靠他帮忙。

做人留一线,日后好想见。

做事说话都要留点余地,不能把事做绝。

他脸色柔和些,尽量平静地回旋道:“三十白,已经大了,我告诉他,他自己做主吧。”

阿布都许库心里很感动,连连摆手,恳求道:“别说,千万别告诉他,这事强求不了,这两年,我大儿子热西丁一直在默默帮着三十白呢,还是顺其自然吧!我,实在对不起这个孩子,愧对他呀!”

听着阿布都许库的肺腑之言,骆峰动容。

他回想起当年的岁月,似乎理解了阿布都许库的选择。

骆峰见事已办妥,朝阿布都许库深深鞠了一躬,头也不回的大步走出办公室。

望着骆峰决绝的背影,阿布都许库深感骆峰的形象更高大起来。

骆峰朝县医院赶去, 他在风雪中踽踽独行。

阿布都许库坐在车里,叮嘱司机开的慢些,再慢些。

透过车子前窗玻璃,他望着身材佝偻的骆峰,眼睛潮湿了。

他被骆峰这样一个平凡普通的农民收养一个维吾尔族男孩的舐犊之情感动了。…

骆峰没有高调地宣传吹嘘自己,更没有向政府索要什么荣誉。

他用憨厚朴实的大爱、宽容和真情接纳骆波,并视骆波如亲生,这真的很难得。

阿布都许库和妻子共养育四女一子。

热西丁是他最骄傲的儿子。

当年,有孕在身的苗心曾找过他。

可那时的他前程似锦。

对于苗心腹中的胎儿,他顾虑重重。

为了维持自己的形象,硬是将苗心拒之门外。

后来,他一直从侧面偷偷打探苗心和那个孩子的事情。

听说,他跟苗心的那个男孩子死了。

当然,也有人说送人了。

再后来,他又听说苗心疯了。

他去医院探望苗心。

患病之初时的苗心衣裤还算洁净,双颊苍白,看上去跟常人无异。

可是仔细一看,苗心的两只眼睛放出狂乱的光,直直地盯着他看。

阿布都许库轻声询问心爱的女人,“苗心,孩子呢,我们的孩子呢?”

苗心时而傻笑,时而安静。

她抱着枕头在怀里轻拍,像是哄着一个小生命,轻声细语地嘟囔着,“乖,乖,听羽姐姐的话。乖哦,谁也不能杀你。”

阿布都许库望着这个已经不认得自己的女人,难过的离去。

他跟李羽、苗心都是一个村的插队知青。b br四处打探后,知道李羽收养了个维吾尔族血统的婴儿。

阿布都许库心中释然。

为了自己的前途,也为了孩子健康地成长,他从未出现在骆波面前。

作为孩子的亲生父亲,他一直默默着骆波。

如烟的往事伴随着轿车的行驶,一桩桩闯进阿布都许库的心头。

苗心那张清秀的脸庞再次浮现在眼前。

虽然已年过半百,可是他不得不承认,苗心是他遇到的最单纯、最痴情、最善良的女孩。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仍忘不了初恋的苗心。

他跟李羽、苗心,还有上海男知青乔翰曾在乌苏县偏远的山村插队。

在那个艰苦的年代,作为知青中唯一的维吾尔族男孩,不会说汉语,在跟其他知青交流时语言有障碍。

善良腼腆的苗心,手把手从汉语拼音和简单的汉字开始教他。

半年时间,他可以用汉语跟知青交流。

同为知青的他们,慢慢发展成一对无论在生活和工作上都互相帮助的恋人,度过了那段漫长而艰苦的岁月。

阿布都许库是同村知青里最早返城的一个。

记得在他离开山村回西域市的前夜。

俩人在营房的油灯旁默默无语地凝视着对方。

阿布都许库情思涌动,俩人最后一次缠绵般一直纠缠到天亮。

直到黎明来临,才依依不舍地分手。

阿布都许库看着泪眼汪汪的苗心,动情地承诺,一定会来迎娶她。

可是,他还是负了痴情的苗心……

时近中午,冬阳温暖地流泻着,折射在西域县解放路南侧新建的楼房上,仿佛给它们 披上一层耀眼的金纱。

阿布都许库闭着双眼,默默坐在副驾位上,像是一尊泥塑。

他想起从未谋面的儿子骆波,心在一点点下沉着,脸上一片茫然。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被自己弃养的儿子。

阿布都许库还没做好与骆波父子相认的心理准备……

这一夜,又下了小雪。

新疆汉子们常常戏谑,冬天下雪的日子就是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好天气。

外面道路湿滑,总会让人变得慵懒。

骆峰蜷缩在骆波一楼的客厅里,眯着眼望着外面簌簌落下的雪粒。

屋里暖气很热,他不知不觉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就听到门口传来一阵跺脚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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