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人艾尔肯跟亲家公艾力达成合开沙场的协议后。
主持沙枣树乡全盘工作的乡长艾力可就上了心。
第二天清晨,艾力连忙召开乡政府会议,专门研究出让沙场的事。
他万万没想到,乡政府班子成员7个人,就有4个人不同意。
其中一个,还是他看着长大的副书记阿曼太。
在会上,阿曼太不表态,说是保留个人意见。
而其他三位副职则明确表示,不同意出让沙场。
艾力不得不仓促结束了会议。
会后,他把阿曼太喊到自己的办公室。
阿曼太坐在沙发上,静静等待着艾力对他发火。
这两年,乡长艾力本事没见长,脾气倒是见长不少。
他动不动就会对着阿曼太等副职一阵劈头盖脸地训斥,完全不留一点情面。
阿曼太以为,艾力把他喊过来又要一顿教训了。
他也已做好挨训的心理准备。
可今天艾力并没发火,他对阿曼太打起了感情牌。
他和蔼的口气对着阿曼太说:“阿曼太,你跟我和别人都不一样,多年的感情了,乡里谁都可以不支持我的工作,就你不能。咱们乡里要发展,总不能把资源放在那里不开发吧?!”
阿曼太低着头,没有表态。
艾力尽量克制着自己的怒火,循循善诱着,“引进客商开发沙枣树乡的资源,不是我这个当乡长的事,是全县的大趋势啊,开发才能发展,我们不招商开发,沙枣树乡咋发展?!扶贫工作咋开展?!扶贫工作不是靠你我两张嘴吧啦吧啦几句话就能解决的事!现在扶贫离不开钱,每年给贫困户送米面油不花钱 嘛?!给他们送冬天过冬的煤,不花钱嘛?!开春给贫困户送种子化肥,不花钱嘛?!这钱从哪里来?!不就是招来的商人交的钱嘛?!阿曼太,这两年,咱乡里的扶贫工作一直排在全县第一,我知道,这离不开你去跟骆江取经的成绩,可是你光取经,没有钱,不是百球开嘛?!你要随大流,随大流。你是我最信任的副职,你一定要支持我。”
看着苦口婆心的艾力,阿曼太觉得他的话有一定道理。
这两年,他主抓的扶贫工作一直在全县各乡镇场排在第一,这与乡政府有充足的资金脱不了关系。
阿曼太不温不火地问:“这些沙地转让给客商,总不能低价转让吧?!沙枣树村集体经济薄弱,本来就没钱呢。如果这沙场跟阿勒玛勒村那一万亩地一样公开竞标,可能会更公正公平些,现在地区纪委不是经常提起开展工作要透明化、公开化嘛?!”
艾力见阿曼太有些动摇,心中舒口气,打着哈哈许诺道:“放心,总不会让村里吃亏的。沙场公开竞标不大好吧,你也知道,这个客商跟县长关系不错,这沙场转让给西域市客商,也是阿县长的意思。”…
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艾力编了个谎,把世交阿布都许库都搬出来了,真真假假的,把阿曼太给诳了。
阿曼太一听是县领导的意思,也不好再强求,只得点头应允着,“行,下次,开会,我投赞同票。”
艾力为确保第二次研究会议顺利通过,私底下逐个对持反对意见的班子成员做思想工作。
最后,这块沙地以乡政府班子成员全票通过的结果圆满达到艾力的目的。
为了表达谢意,艾力让亲家公艾尔肯请班子成员在西域县宾馆吃了个大餐。
艾尔肯在商多年,是 个人精,他早就瞅出来沙场的利润可观。
每年给沙枣树村村委会缴纳2万元的承包费,承包期限20年。
自此,仅沙枣树乡就有四家沙场。
艾力平常也就是接受建筑老板送的一些高档烟酒、吃吃喝喝的。
自从跟亲家公艾尔肯合伙搞沙场后,他的胃口大开,贪欲一发不可收拾。
只要有客商来沙枣树乡开发资源,建砖窑、流转土地等,他都来者不拒。
当然,他肯定会索取一些好处费。
艾力每次跟前来沙枣树乡的客商私底下分一次羹的事情,慢慢地就传了出来。
虽然这些客商在他面前信誓旦旦地承诺保守秘密。
可是,哪有不透风的墙?!
沙枣树乡的艾力这“艾卖光”的绰号在西域县广为流传。
这天,老农骆峰正歪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里的焦点访谈。
老伴李羽坐在卧室里的大床上,跟孙子骆朴和外孙骆森看着幼儿读书画报。
爷孙三人看着动物卡通图画,进行着简单的语言交流。
骆朴奶声奶气地看着图画练习说话。
年纪小小的他已彰显出不凡的口才。
李羽开心的眉眼带笑。
骆峰一个人看完焦点访谈,眼看着就要睡着了。
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骆峰微睁着惺忪的眼,对着门口喊道:“甭敲了,进来吧。”
话音刚落,巴格达提携带着一身的寒气走进屋来。
“傻骆驼,你到底管吗不管?!”巴格达提进屋就咋咋呼呼地对着骆峰低吼道。
他这没头没脑的话让骆峰糊涂了。br r骆峰坐直身子,指指旁边的空位回嘴道:“你吼个球撒,撒事跟火烧屁股一样急?”
巴格达提朝里面的卧室瞅了一眼,压低嗓门道:“艾力,艾卖光,你知道吗?!”
对于好友、发小艾力这年的最新绰号,骆峰早有耳闻,他一直半信半疑着。
再说了,他也从长子骆川、次子骆江和四子骆波嘴里听说过,伊勒地区为了发展经济,搞了个什么“筑巢引凤”的政策。
他虽然听得云里雾里的,可是有一点他听明白,光靠新疆本地人发展经济实在太慢,要招商引资,让有钱的内地人来新疆发展经济。…
骆峰从茶几里取出一个茶杯,给巴格达提倒了杯茶水,不慌不忙地说:“老巴,多大岁数了,还沉不住气,撒事嘛?!”
巴格达提一屁股坐在骆峰旁边,接过茶水喝了起来。
骆峰从口袋掏出一盒香烟递给他,“咋了,艾力又咋了?!”
巴格达提气呼呼地说:“你听说没,艾力把乡里好多地都卖了,一卖就是三十年,乡里人都喊他艾卖光呢!一起长大的好邻居,你说说他撒!他咋这个求样子撒!”
骆峰朝巴格达提白一眼,知趣道:“我咋说他?人家是乡里最大的头头,我是个没撒球本事的老农民,我说他,他听嘛?!”
巴格达提梗着脖子争辩道:“这个世上,艾力谁的话可以不听,你傻骆驼的话,就是要听的。没有你傻骆驼一家人,他艾力早塔西浪了死翘翘了的意思。骆山大哥为了救他,连命都没了。”
巴格达提说到动情处,说不下去了,哽咽道:“他艾力不能忘本!”
一提起骆山的名字,骆峰也静默不语,神色很凝重。
往事如同昨 日发生的那样清晰,在脑海里回荡。
那是四十多年前的事了。
少年骆峰、艾力、巴格达提和马明在一个酷暑的夏日,到村西头的伊犁河叉洗澡。
那天,几个年龄相仿的年轻人玩起了“扎猛子”。
骆峰和巴格达提在阿勒玛勒村素有“野鸭子”的绰号。
马明也是个游泳好手。
几轮下来,就属艾力最弱。
争强好胜的艾力不甘示弱,即便累的气喘吁吁,也不服输。
伊犁河的水跟内地的河水不同。
即便在酷暑的夏日,水面上的温度暖暖的,可是河中央的水仍冰冷刺骨。
有时候,游泳的人到了河中央会被冰冷的河水刺激着双腿抽筋,动弹不了。
而这也是最危险的时刻。
不少年少的孩童就是在河中央被冷水刺激着双腿抽筋后动弹不了,溺水而亡。
艾力站在河边对着骆峰等人喊道:“阿达西,看我的。”
他一个纵身跳跃扎进河里。
骆峰和巴格达提对着河面嘻嘻笑着。
马明从河面钻出来,双手抹着一脸的湿漉,嚷嚷着,“艾力,艾力。”
骆峰等人看不见艾力的影子,这才慌了。
三人扎进河里寻找着艾力。
就在这时,骆峰的大哥骆山骑着马来喊弟弟骆峰回家吃饭。
骆山中等个头,长相清秀,患有小儿麻痹症。
他慢吞吞跳下马,一瘸一拐地走到河边,扬声喊道:“骆峰,回家吃饭。”
骆峰半个身子露出河面,一脸焦急地哭诉着,“哥,艾力扎猛子没影了。”
骆山一听,二话不说 ,连衣服都没顾上脱,就一头扎进河里。
骆峰见身体虚弱的哥哥跳进水里,也急的又扎进河里去寻找艾力。…
病弱的骆山在河畔旁一深沟里看到了艾力的身影。
他快速游了过去,着急之时,他忘记了骆家老爷子经常告诉他在水里救人的关键要领。
在水里救人时,为了确保自己生命无忧,应该抓着被救人后领,千万不要从正面接触。
而善良的骆山则从正面抓住艾力的衣领朝上游。
有点意识的艾力如同抓了救命稻草,死命拽着骆山的胳膊往上挣扎。
艾力使劲踩踏着骆山的身体朝上游。
骆山则被艾力蹬了几脚后,本就身体虚弱,一下子被河水呛住了。
而这边骆峰看到艾力身体漂到河面,连忙游了过去,右手抓着艾力脊背的衣服,朝河面游去。
巴格达提和马明也游了过来,帮着把艾力拖到河边。
几个人手忙脚乱的按压着艾力的胸腔。
艾力“哇”的一声吐出灌进肚里的水,恢复了意识。
这时,骆峰才发现不见哥哥骆山的身影。
等骆峰和巴格达提把骆山找寻到,这个15岁的少年永远地闭上了双眼。
骆老爷子闻言自己的长子救人离世,当场昏厥过去。
骆老太太更是一口气没上来,当场离世。
骆家一天之内连失去两条鲜活的生命。
艾力的父亲海米提带着少年艾力来到病床前的骆老爷子面前,对天发誓,艾力以后就是骆家的儿子。
从此,艾力是海米提和骆家共同的儿子。
这么多年过去了,阿勒玛勒村的老人们都知道,当年若没 有骆山的舍身相救,就没有现在的艾力。
骆山是艾力的救命恩人。
往事如烟,即便过去了四十年,骆峰一想起自己的大哥,那个身残温润而又善良的男孩,就泪流满面。
巴格达提见骆峰双眼湿漉漉的,动情道:“傻骆驼,艾力是你的异姓兄弟,他现在变了,你说说他吧。”
两位老友又谝起闲传子,聊起骆滨竞标成功的事。
巴格达提忧心忡忡道:“江道勒提跟老三搞1万亩地,说什么开发,傻骆驼,他们是不是没脑子撒?!”
骆峰心里没底,但嘴里还是劝说着,“李献也有份,应该不会有撒事,李献那脑子多精啊,会干赔本的买卖?!”
“对哦。”巴格达提想想也是,“李献是沙枣树乡最大、最有钱的老板。”
等巴格达提离开后,骆峰坐在沙发上思索着艾力的事。
他在考虑,该如何劝说艾力。
艾力跟巴格达提性格有所不同。
巴格达提是个直筒子,刀子嘴豆腐心,为人直爽,不记仇。
而艾力则是个自尊心极强、很要面子的人。
倘若自己说的话没轻没重,肯定会闹得不愉快。
翌日,骆峰给艾力打了电话,邀请他来阿勒玛勒村吃清炖羊肉。
起初,艾力在电话里婉拒,说是工作太忙,没时间。
骆峰听了心里不悦,口气强硬道:“艾力,你来吗不来,反正我请你来了,我也没啥事,就是打听下老三承包北山坡的地,你这个当叔叔的,不能眼看着老三朝火坑里跳吧?!”…
艾力准备在电话里给骆峰解释,可没等他开口,骆峰已气呼呼地挂掉了电话。
不得已,下 午五六点钟,艾力乘坐着乡政府的黑色桑塔纳来到阿勒玛勒村。
随着沙枣树乡招商引资力度的加大,乡政府财政好多了。
沙枣树乡低价购买了一辆二手桑塔纳,成了乡长艾力的专车。
骆峰宰杀一只羊羔子,让沙拉在他家灶台清炖一大锅羊肉。
小四川也提着几瓶酒过来。
艾力下车时给司机叮嘱几句后,独自一人走进巴格达提的家。
巴格达提新盖了五大间坐北朝南的砖房。
墙体很高,大概三米五的样子。
敞亮高大的客房,看上去很豪华。
一进屋就是一个用松木板搭建的大炕,屋子里还散发着淡淡的松木香味。
骆峰和小四川分别坐在方茶几的东西两边。
茶几的上座空着,是给艾力留的。
巴格达提坐在下手。
沙拉提着巧乌棍儿哈萨克族用的洗手壶走过来。
艾力清洗着双手,嘴里卖乖道:“傻骆驼,你一个电话,我把手头的事全放下了,没来晚吧?!”
骆峰眉眼舒展着笑道:“行,没在我面前摆官架子,还是以前的那个艾力。”
艾力脱下鞋,盘腿坐在茶几北面的空位上。
他伸手抓了跟羊腿把子啃了几口,赞不绝口道:“吃来吃去,还是沙拉煮的清炖羊肉最攒劲,老味道,真香!”
巴格达提接话道:“吃着我家煮的羊肉香,你还没忘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