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转眼便到了年末,今岁的寒意似乎分外重些,于潜竟也落了一层薄雪。
皑皑白雪覆盖之下,依稀可见落尽了绿叶的林木,只待春雷一响雨丝如雾,想必又是一片连绵青翠。
日月山山下,一伙新入营的军士正与军中老卒凑在一起胡侃闲聊。
“吴越争锋之时,这日月山就长满了茶树,每年开春的时候满山都是采茶女,茶叶出成之时,山脚下还有连天从早到晚的茶戏看,咱们于潜这里最好的茶便是青顶和笋尖了,不知道你们喝过没有?”年轻的兵丁是于潜本地人,对一干老卒说起故乡如数家珍,说得口若悬河,嘴里呵出的白气让这寒冬都温暖了几分。
“只有你们吴人才喝这种苦不拉几的树叶子,我们江淮的汉子只喝烈酒!”一名体型雄壮的汉子轻笑道。
“酒有什么好喝的,新摘下来的茶叶和葱、姜、枣、橘皮、茱萸、薄荷一同滚煮,纵然是世间最烈的美酒也比不上。”
“酒能壮胆!”
“茶能治病!”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争论起来,颇有后世甜党、咸党之争的架势。
围观的士卒见他二人互不相让,借机起哄:“来了吴地也不给我们讲讲吴地的美女,谁耐烦听你两憨货说什么茶、酒?大伙儿说是不是啊?”
吴地美人如云,这是大汉朝上至达官显贵、贩夫走卒皆知的事,拗不过众人的热情,这名年轻士卒便在精气旺盛的军中说起了些风流轶事,立刻引来一大片的起哄声,似乎把全军的士气都激了起来。
人群围了里三层,外三层。
猥琐淫邪的嬉笑声连着片响起,只要是男人便逃不过去,不少年轻兵丁还没有尝过女人滋味,不敢应声,涨红了脸偷偷喵向伤兵营的进进出出的浣衣娘。
这些浣衣娘都是焦已一伙人掳来的年轻女子,也是流离在这乱世中的苦命人,大多无家可归,严虎索性将她们安排在了军医手底下,照料伤兵。
但就是这样随意的一个小举动,却令军中士卒感受到了久违的关怀,每一个进入伤兵营的士卒都被感动的热泪盈眶,发誓为严君效死。
这点倒是严虎意料之外的。
平日里,她们也会帮军中士卒浣洗衣物,烹制美味,因此军中上下都很敬重她们。
曾有**对一名浣衣娘动手动脚,第二日便被伤愈归来的老卒打成了重伤,军正不好处理,最后报到了严虎这里。
严虎理所当然的没有作处理,自此之后,军中再也没有人对伤兵营的浣衣娘动粗,即使有喜欢的想法,也只能和声和气的讲出来。
一身士卒装扮巡视营房的严虎将一切都看在了眼里,若是从前,讲求治军严整的他或许会横眉怒瞪一眼这些满口污言秽语的士卒,如今在乱世中呆得久了,也是深明食色乃人之本性。
将来渡江战事开启,一众兵丁们还不知能活下多少来,开些玩笑话没甚么了不得。
历史上孙策渡江之时,兵马不过数千,江东豪强山越郡兵加起来不下十五万,却还是被孙策一一击破,不能不令人心惊。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回想方才那兵丁说起采茶女时露出的惘然之色,严虎心中不由涌起无数的诗句,感慨一句。
看那兵丁年岁甚轻料想还未婚配,或许是想起了曾经与采茶女某场美妙的邂逅?
一念至此又自嘲地一笑,自己与他年岁相仿,非但没有半点值得回忆的事,甚至还被一个远在江淮的人逼迫着挣扎求生……
军士们的胡侃直到柴薪炭火与粮油米面入营才停止,来来回回搬运物资的脚步将人行密集处的道路积雪都踩做烂泥,让一片雪白的世界里现出纵横阡陌来。
人声鼎沸中,严虎避开人群,领着鲜于丹等三五亲卫回了帅帐。
寨中大营的构建比较简单,山巅住人,寨中屯放粮草军械,山下背风处的大营则是主将、兵丁的居所,山上每日向山下运一次粮秣。
朝食完毕,成队的兵丁在军吏的呵斥下来到大营外面,拖着扒犁清扫校场,即使是隆冬季节,训练还是免不了的。
自打上月严虎补齐三千兵马之后,一日一操,风云无阻。
因为寨中兵刃充足的原因,严虎又向远在白虎山的严舆运了一批兵刃,严舆也招募了一千士卒,如今兄弟二人合兵五千。
巳时,清理完校场的兵丁开始了训练,今日倒是未演战阵,军将们让兵丁们一拨又一拨地冲锋,翻越、突进,对练,虽然训练所用的长矛只是裹着布的白杆,但打在人身上也是极痛的。
操演过程中难免磕磕碰碰,不多时便有人挂了彩,伤兵营里陆陆续续抬来了伤兵,索性都是皮肉伤,也不算太重,养个三五日便可归队。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地过去,不过日月山也不太平,时不时就有东面来的探子,估计是金奇、毛甘二位山越头领派来打探情况的。
营中不禁弥漫起紧张的气氛,颇有枕戈待旦之意。
闲暇之余,严虎不望亲自下场巡视,希望能够甄别出几个人才。
然而现实很骨感,名臣猛将不是大路货,哪儿能这么随便捡到,倒是发现一个天生神力,武艺出众的猛士。
此人名叫谷利,二十余岁,长沙人氏,其父曾追随长沙太守苏代起兵反抗刘表,兵败被杀。
谷利则是出逃到了豫章,又辗转归了焦已,焦已身死之后,再归严虎,逐渐在军中崭露头角。
一番考察之后,严虎安排他做了亲卫百人将,领大戟士百人。
至于文士,则是一个都没有搜刮到,在汉末三国的人才之争中,严虎算是输得是一败涂地。
汉末三国群雄逐鹿,无论是曹操还是袁绍,他们起兵之初都有深厚的根底,袁氏四世三公,门生故吏遍布天下,自不必说;曹氏、夏侯氏家族也是人才济济,文武具备;就算是出身最低的草鞋摊摊主刘备,也有两个恩若兄弟的武庙名将关羽、张飞,外加一个有辩才的谋士简雍。
反观他自己,刚来到汉末就变成了宗贼,只得辗转于匪寇之间,藉藉于山头村舍,欲求得一块立足之地不可得,前途渺茫,生死两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