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挽君脸上的表情随着明月的话音一起凝住,她欲扶明月起身的手也僵在了半空中。
长素低低唤了她两声,依旧没回过神来。
“嗯哼,明月你起来吧,昶儿一时糊涂,王妃可没糊涂,此事王妃会替你做主的。”
文靖夫人见了陆挽君的表情,心底冷笑,陆挽君想在她面前扮演好王妃的角色,谁知明月几句话就将她逼出了原型。
文靖夫人开口,语气不阴不阳,有耳朵的人都知道这话是说给陆挽君听的。
陆挽君总算回过神来。
她僵笑着,收回手的动作有些刻意。
“姑母说的是,明月你起来吧,此事我会为你做主的。”
陆挽君语气里的冷淡太明显。
文靖夫人厌恶地移开落在陆挽君面上的目光,她还以为荀太后派来的人有多聪明,原来是一个连情绪都掌控不了的废物而已。
陆挽君,不足为惧。
“多谢王妃娘娘。”
跪在地上低垂着头,只露出尖尖下巴的明月也借着半阖的眼眸笑了笑,陆挽君要和她斗,还年轻了些。
在文靖夫人的示意下,沈嬷嬷亲自将明月扶起了身。
“明月姑娘您现在是双身子,可不能随便起起跪跪,对胎儿不好。”
沈嬷嬷扶着明月坐下时交代她。
陆挽君眼神一下黯淡,面上的表情也越来越绷不住,她敷衍地向文靖夫人福一福身,道:
“姑母,挽君身体有些不适,先回去了。”
话落,也不管文靖夫人应没应,当下转身便走。
负责打珠帘的小丫头来不及替陆挽君掀起帘子,陆挽君自己将帘子一摔,踉跄着出了梅园。
文靖夫人的心腹赵妈妈也跟了出去,没一会儿又进来了。
此时的暖阁婢女们已经打发了下去,明月姑娘也被移去了西厢房,暖阁里只剩下替文靖夫人布烟卷的沈嬷嬷,回话的赵妈妈以及文靖夫人。
“怎么样?”
文靖夫人狠狠吸了口翠绿烟嘴,满足地吐出烟圈,这才询问赵妈妈。
文靖夫人畏寒,暖阁燃了四盆银丝碳,银丝碳烟和她吐出来的赛牡丹的烟雾混合在一起,整个暖阁看起来云烟缭绕,有如仙境。
只可惜,这味呛人得紧。
赵妈妈不着痕迹地捂了捂鼻,不动声色回:
“长素追出去被王妃当着下人斥了一顿,路上给王妃请安的婢女被罚跪一盏茶。”
听完赵妈妈的禀报,文靖夫人忍不住笑出声来。
而她口中的烟来不及吐掉,一下入了喉咙。
“咳咳,咳咳咳。”
文靖夫人被烟呛着了。
赵妈妈赶紧去倒茶。
“夫人小心。”
赵妈妈一手替她抚后背。
文靖夫人喝了茶好些了,又继续笑起来:
“我当荀岚殷有多厉害,原来教了十几年的丫头,还是个沉不住气的东西。”
文靖夫人的笑太狷狂,口中的话也骇人,一时赵妈妈和沈嬷嬷都没敢接话。
胆敢直呼当朝太后闺名的妇人,只怕这天下也找不到几人来。
恰巧文靖夫人就是其中之一。
想起荀太后,文靖夫人面上的笑容渐渐淡了。
“明月哪里,拨几个人去伺候着。”
文靖夫人发下话,赵妈妈应了是转身就去安排。
沈嬷嬷还在给文靖夫人的翠绿金镶玉的烟杆点上新的烟卷。
文靖夫人吸一次烟,至少是三卷。
这才是第二卷。
赵妈妈一离开,暖阁又安静下来。
文靖夫人倚在榻上吸烟昏昏欲睡,前半生的记忆却慢慢清晰。
她和荀太后前半生斗,后半生了竟然还在斗。
前半生是为了男人,若是没有荀太后使卑鄙手段,如今坐在太后位置上的人应该是她!再后来,文靖侯带着女人私奔,她命人一箭射了两人。她把她的不幸全都归结到了荀太后头上。
后半生还是为了男人,不过荀太后为的是她的儿子,她为的是沈昶。
惊春园。
“砸,再砸。”
陆挽君端坐在梳妆台前的圆凳上,右手正拿着薄薄的刀刃刮左手上的丹寇。
颜色太红了,她不喜欢。
长素听了她的话,眼睛一闭,把博古架上的梅瓶狠狠往地上一砸,瓶子顿时碎满一地。
陆挽君低着头,面无表情开口:
“明月那个贱婢凭什么怀孕?等着吧,本宫一定要进宫告诉太后娘娘!”
长素也附和着出声:
“娘娘您不要再砸了,小心伤到自己……”
惊春园中负责打扫的仆妇听见了里面又是砸东西,又是发脾气的话,转过身拿着扫帚就出了门。
长素偷偷从门缝里看见人都走了才松下一口气。
“姑姑,人走了。”
长素眼睛亮晶晶的,额头上还冒着细汗。
“嗯。”
陆挽君满意地放下刀刃,把手伸到窗边仔细看了看,这才露出笑容。
“做得很不错。”
陆挽君看着满地的狼藉,夸赞长素。
长素也跟着笑起来。
“姑姑,您明知道这些人监视我们,为何不把她们打发出去?”
长素不解问道。
今天的一切都是陆挽君亲自导的一场戏,从进梅园的门开始到回惊春园砸东西,陆挽君的目的就是要塑造一个只会拈酸吃醋,毫无脑子的王妃形象。
“打发出去做什么?这批打发了,还会有别的人来。”
文靖夫人只要一日不离开王府,陆挽君一日就别想得安宁。
“那长久下去也不是办法……”
长素小声嘀咕。
“不会长久的。”
陆挽君弯了弯唇。
对付文靖夫人,还得去宫里找荀太后。
主仆静默了一会儿,长素突然开口:
“王爷那里怎么办?”
长素想起了今日被自家姑姑气走的沈昶。
原本心情很好的陆挽君正打算着明日进宫如何诉苦,顺道在文靖夫人这里把自己无脑的形象再坐实一点,谁知长素哪壶不开提哪壶,偏偏说出讨人厌的名字。
陆挽君打了个哈欠。
“什么怎么办?王爷自然是日理万机,哪会将上午的小事记在心上。”
话是陆挽君闭着眼睛说的,毕竟是违良心的话。
沈昶是个睚眦必报的主儿,不过陆挽君觉得这点不必让长素知道。
门外臭着一张脸正预备推门的沈昶恰巧听见陆挽君的最后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