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太后面如土色。
她握紧拳头,咬牙切齿地看着轮椅上的陆丰年,眼中眸色晦暗不明。
“你可想清楚了,辞官以后,你什么都不是。富贵荣华,地位尊崇,再也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荀太后几乎是掐着嗓子逼迫自己吐出来的话,她从未想过陆丰年有一天居然会到她的面前辞官,还威胁她。
荀太后的话似耳旁风,陆丰年一笑而过。
“多谢太后提醒微臣,不过微臣去意已决,今日来宫中见太后是为辞别。”
陆丰年说完,微微笑道。
他看着荀太后黑沉沉的目光与灰白的脸色,心中只剩下怅然。
他见不得人的心思过去了那么多年,荀太后不仅不知道,居然还误会他。
在荀太后的眼中,他舍不下的是滔天的富贵,遮天的权势。
陆丰年心下像被人用钝器砸了一道口子,火辣辣的疼。
“滚出长寿宫,这辈子别再让哀家看见你!”
荀太后在他话音落下后突然发怒,手掌用力拍在桌面,目眦尽裂。
陆丰年默默地看着荀太后,他深深鞠躬,继而推着轮椅转身。
随他转身响起的,还有荀太后的那句:“陆丰年,你不要后悔!”
陆丰年推着轮椅的手继续往前用力,他挺直腰板,目视前方往殿门口去。
他不会后悔。
陆丰年辞官的消息在朝堂之上激起了小小的浪潮,他前几日在大街上被刺杀的消息诸位大臣都还记在心上,一听说他要告老还乡,不少人都替他暗自摇头。
楚策下朝后把沈昶叫去了乾坤殿。
乾坤殿大门开着,几个小黄门均低着头无精打采地站在大殿外,直到沈昶走近,小黄门这才看见。
“拜见王爷。”
小黄门俱是一惊,跪在地上。
“起来吧。”
沈昶背着手冷淡道。
“王爷,陛下请您进去。”
为首的小黄门殷勤上来,领着沈昶往里走。
楚策坐在檀木长案前,殿中燃着的地灯的光映照在他的侧面上,一半的轮廓被阴影覆盖。
他一身明黄,冠冕上的珠鎏轻轻前后摇着,目光一动不动落在手中的奏折上,直到听见脚步声,他才抬起头。
“微臣拜见陛下。”
沈昶脚步停在长案三步远,躬身抬臂,把头埋在抬起的两臂之间。
楚策放下了手中的奏折。
“平身。”
楚策语气平静。
“你可知朕今日叫你来是为了何事?”
楚策抬起眼皮,双手合十。
“陛下可是因为陆大人辞官之事?”
沈昶反问楚策。
“不错。”
楚策点点头。
他又问:“你觉得朕放他回去,是对还是错?”
沈昶闻声便笑了。
他挑起眉头,拱一拱手,道:“陛下是仁德之君,满足臣子告老还乡的愿望,自然是对的。”
楚策也跟着笑。…
楚策站起来,走到沈昶面前拍了拍他的手臂,笑说:“摄政王所想和朕一般无二!”
“不过,朕还有一事不明,还需要王爷替朕解惑。”
陆丰年出宫时,索公公送他出宫门。
“陆大人真的想好了?此次出了京城,只怕再也回不来了。”
索公公亲自扶陆丰年出门。
“想好了。丰年这些年多亏了索公公在太后娘娘面前说好话,今日一别,万望有机会还能再见。”
陆丰年说着客套话。
索公公连忙摆摆手。
“陆大人说的哪里话,当年若不是陆大人,老奴这条命早已经没了。”
索公公感叹道。
“那天色不早了,陆大人早些出宫吧。”
索公公将陆丰年送到宫门处,一扬拂尘,笑眯眯道。
“告辞。”
陆丰年拱一拱手,做出告辞的手势。
“奴才恭送陆大人,还望陆大人此去一路顺风。”
索公公单膝跪地,拂尘遮面。
陆丰年被属下抬上马车,直到马车车轮骨碌碌滚动离开,索公公也没有起身。
昏黄的日光照在朱红的宫墙上,东风吹过城墙,一树树的飒飒声似孩童耳语,动人心弦。
索公公躬着身站起来,他的目光追随着远去的马车车轮一起滚动,他皱着的眉头慢慢松开,最后唇角露出了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意。
沈昶从乾坤宫出来,还没走出宫道,就见大批大批的御林军往出宫门的宣德门方向跑。
他眼皮下意识跳了跳。
正巧御林军的头领荀长妄路过,沈昶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
“荀将军慌慌忙忙的这是要去哪里?怎么那么多人?”
沈昶笑脸吟吟问。
荀长妄本来本人抓住不喜,正打算发火,忽然抬头看见抓住他的人是摄政王沈昶,堵在胸口的那口气立刻没了。
他对沈昶还算有礼貌。
“回王爷,陆丰年陆大人在宣德门外遇害了!”
荀长妄话音刚落,沈昶脸色瞬间失色。
“你说什么?陆丰年遇害了?”
沈昶抓住荀长妄胳膊的手陡然用力,眉头紧锁。
“王爷,正是陆丰年陆大人。”
看着荀长妄脸上的痛苦神色这才让沈昶发觉自己失了礼。
他抱歉地放开荀长妄的手臂。
“有人禀告陛下与太后娘娘了吗?刺杀陆大人的凶手可有抓获?”
沈昶一连发问。
荀长妄摇摇头。
“陛下哪里刚让人去上报,至于太后娘娘处,想必索公公已经把话送到了。”
荀长妄说罢,催促了旁边的御林军两声。
“快,跟上,立刻让人封锁宣德门所有的出口。”
沈昶这才发觉自己打扰了荀长妄办公务。
他退开两步:“荀大人还请先行去吧,本王这就过来。”
听见沈昶说他一会儿也要去,荀长妄眼睛瞬间亮了亮。
他拱起手:“那末将先行告退,先去宣德门处恭迎王爷。”
“将军先请。”
沈昶让出路来。
荀长妄颔首,这才带着自己的人离开。
“后面的人快跟上,快快快!”
六宝担忧地看着远去的御林军,脸上神色一下垮下去。
“王爷,这可怎么办?咱们也要去看看吗?”
六宝之所以面露难色,是因为他知道,宫里一旦出现了人命,当日出现在宫里的所有人一定都会被仔细盘查。
他们等于是被卷入了这场无妄之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