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春令
陆挽君一走进茶楼,短褐小二抬着手上的茶托迎了上来。
“陆姑娘,我们爷有请。”
小二面对着陆挽君笑着,眼角荡开几条纹路。
他说的是官话,但话音里头的语调听起来又刺耳朵,他的口音听起来像练习很多年官话的外乡人。
陆挽君脸上强装镇定,她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往二楼大堂撇一眼,只看见个满脸络腮胡的男人拿着把刀,慢悠悠坐在窗户前品茶。
刚才那道视线并非来自这个男人。
“带路吧。”
陆挽君收回目光。
小二似乎是笑了笑,让出上楼的路来,对陆挽君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请。”
陆挽君抿紧唇,领着长素往上走。
上了楼,小二先去敲门。
“爷,人来了。”
小二往里头传话。
“进来。”
里头男人的声音有很明显的异域音,陆挽君在听到时心里莫名敲响了鼓。
门从里面被人打开,开门的是个黑裳少年,他眉毛生得浓,两道眉峰像挺拔的剑,不是张好相与的脸。
他眼神落在陆挽君身上,像打量物什,最后嗤笑一声,让开了门。
陆挽君几乎是被推进去的,长素被留在了门外。
“长素……”
陆挽君呼喊长素的声音关在门里。
“小姑娘,好久不见。”
陆挽君正慌神间,正位坐着的男人忽然开口。
她这才慢慢转过身。
陆挽君打量着眼前这个穿长袄的男人,与刚才开门那个少年如出一辙的长相,只是这位看起来年长些。
他说好久不见,陆挽君并不识得他。
“小姑娘,不要用戒备的眼神看着我。”
男人看着陆挽君眼中的戒备觉得好笑。他施施然换了一个舒服的坐姿,并随手指了指他对面的空位意思是要陆挽君坐下聊。
“我知道你一定很好奇我是谁,你先坐下来,我们慢慢聊。”
男人语气轻松,倒茶的动作自然流畅,他看起来十分放松。
陆挽君依言坐到了男人的对面。
“听大人口音,是关外人士吧?”
陆挽君极力藏起自己的紧张,脸上尽管带着笑意,那笑意也是伪装出来的。
她意识到眼前的这个男人不是汉人,能在中原与关外剑拔弩张时分还能进得京来,此人必不可小觑。
“哦?我的口音听起来就那么像关外的人吗?”
男人闻言,眉梢一挑,笑着问她。
陆挽君想点头,但最终摇摇头。
“大人官话说得十分好,不过中原人说话总是尾音往上挑,而大人的尾音是向下压的。”
陆挽君说完笑笑,她说话时眼神一直没离开男人的脸,眼睛定定看着男人。
…
男人听着她的话,突然起了心思。
他亲自给陆挽君倒上一杯茶。
“小姑娘这么聪明,那你能猜得到我的身份吗?”
茶杯被推到陆挽君面前。
辞春令
陆挽君不紧不慢抬起茶闻了闻,又放下来。
她道:“大人刚才既然说与小女子又见面,那么大人可是与我小叔,陆寄山是旧相识?”
陆挽君话音刚落,她便从男人的脸上看见了诧异。
男人眼中满是惊讶,他忍不住哈哈大笑,同时为陆挽君拍手叫好。
“果然是虎门无犬女!”
男人幽默道。
听见男人承认,陆挽君却笑不出来,甚至她的身体瞬间僵硬。
“我是你小叔的朋友,也是你父亲的朋友,你不用害怕我。”
男人看出了陆挽君的僵硬。
说着他从怀中拿出半纸书信来,递到陆挽君面前,同时说
“这是当年我与你小叔交往的书信,我当年还来陆家见过你,那个时候你才五六岁吧?”
陆挽君对男人口中述说的旧事一点都不感兴趣,她晦暗不明的眼神快速浏览着信纸上的内容,字迹是陆寄山的,上面的内容只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
陆挽君去找落款。
没有落款!
陆挽君以为自己眼花了,又翻找一遍,还是同样的结果。
“大人此次来京……”
信纸被她小心放到桌面上,抬起头,硬着头皮发问。
她不明白男人为什么要告诉她这些?难道不怕她毅然报官吗?既然都能够掌控她的行踪,那么也应该知道她的夫婿是摄政王沈昶。
“我来京中,是为了见你。”
一个意料不到的答案在陆挽君耳边响起,她看着笑眯眯的男人,身体发冷。
男人见她表情严肃,又笑了笑,从怀中拿出了一块玉佩。
玉佩上的图腾是雪原狼,西域匈奴王室子弟的标志。
在看清玉佩标志的一瞬间,陆挽君沉下脸。
“完颜拓!”
“居然是你!”
陆挽君恨得咬牙切齿,她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双手紧握。
如果说陆家被株连九族是陆丰年与赵勇等人的构陷,那么给他们递构陷把柄的人正是眼前的男人,匈奴天可汗的第七子,完颜拓。
当年与陆寄山通信的人正是完颜拓。
赵勇等人拿来构陷陆寄山的信也是从完颜拓手中流出来的。
“你敢来见我,不怕我让人把你抓起来吗?”
陆挽君整个人周身升起寒意,眼神像粹了毒的钩子。
“陆姑娘,这里头有误会。”
完颜拓收起了笑。
他之所以来到京城,除了正事之外,最重要的事情是前来祭拜他的好友,陆寄山。
“误会?哼,当年你写信与我小叔讲和的时候不说误会,害得我陆家满门抄斩时不说误会,现在你前来说误会?”
陆挽君抑制着声,生怕自己不小心做出什么不理智的动作。
“我此次来京中,正是为了替陆将军报仇。”
完颜拓出声道。
陆挽君没反应过来,害得陆家满门抄斩的人正是他,他哪里来的脸说自己来京城是为了替她的小叔报仇雪恨?
“当初如果不是你出尔反尔,我陆家满门怎么会被满门抄斩?”
陆挽君眼里含恨,她真的是恨不得将眼前的完颜拓亲手杀死。以报陆家血海深仇!
“当初出尔反尔的人不是我,是今天的可汗,完颜洪,而且当年的信纸泄露,也是因为陆丰年,是他偷了我的信。”
完颜拓提到陆丰年同样咬牙切齿。
傅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