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别在老子身边瞎嚷嚷!”
听到哈钦林喊河上有船,在他旁边的蒙古兵,连看都不看,就踢了他一脚道:“老子在河边住了半辈子,从没见过恰克图河有船走。
还好多好多船的,你当老子傻瓜吗?快快滚蛋,否则老子两棍把你揍成猪头三!”
正在城门口围观范家商队上税的商户们,对哈钦林的喊话,自动地选择漠视,置之不理。
他们都是长期居住在恰克图的人。时间长的有七八年,短的也有三四年。
在这么长的时间里,商户们从来没有见过恰克图河上,曾经有过船只的影子。所以,当哈钦林喊河上有很多很多船时,他们根本不会相信,也自然置之不理。
可并不是所有的人,对哈钦林的话毫无反应。譬如,范家商号的范十掌柜,尽管他不认识哈钦林,也听不懂他喊什么。
可出于人生的阅历和职业的敏感性,范十还是顺着哈钦林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一看,他愣了!
他作梦也没有想到,他居然会在漠北的苦寒之地,看见有一支庞大的船队,正从狭窄的河流下游,努力地向着恰克图,坚强地驶来
其他人见到范十掌柜发了愣,也不由扭头看向恰克图河下游,结果,他们真的看见有许多船只,正从河流的下游,倔强地驶向恰克图。
“饿靠,还真是有好多船。”
“我不会是活见鬼吧?又窄又浅的恰克图河,怎么能够走船?”
“船只不少哗,起码有四十条,可惜啦,都是小船。”
“”
人是贪新厌旧的动物。
当有一支大船队要来到恰克图时,刚才还围观范家商队看上税的商户们。就不断地讨论猜测着,这支庞大的船队,到底在运载着什么货物?
但有更多的人,已经纷纷地涌到河岸边去,四处找最佳的位置。想亲眼目睹,恰克图自建成以来,第一次有船队到来的盛事。是如何的激动人心。
商户们,群情振奋,人人都在期待着,期待着这支突然出现的大船队,像范家商队那样,给他们带来大大的惊喜!
就连在忙着上税的蒙古官员,也不断催促范家商号的人,加快上税速度,好让他们腾出城南门前的空地,来容纳船队要卸下来的货物
依旧呆在南门边的哈钦林,终于等到了众人发现,在恰克图河上,真的有好多好多的船。
也证明他哈钦林,并没有撒谎。他不由把哀怨的目光,投向了刚才给了他一脚的蒙古兵。
那个蒙古兵,这时已经知道,刚才冤枉了哈钦林。
内心尴尬之际,他看见哈钦林正哀怨地望着自己,不由恼羞成怒,又给了他一脚,狠狠地说:“你见到船只又怎么样,很了不起吗?吐马的,还叫得那么大声,吵死啦!”
说完,就忿忿地走开
这明摆着欺负人啊!
哈钦林欲哭无泪,他咬紧牙关站起来,挤过看热闹的人群,费了不少力气,才来到河岸边。
他想试一试,等船队靠岸之后,船东要不要找人下货物。如果要他帮助下货物的话,那他今天,还会有顿饱饭可吃
只是,他很快就无比的失望。
不但他失望,每一个在河岸边等船队到来的人,都非常非常的失望。
因为,他们已经看见,渐来渐近的船队上,每条船上满载的,都是密密麻麻的枝桠。
“船东是个猪头三啊,这么大的船队,拉什么东西不好,他偏偏用来拉柴火。我要是他老子,绝对打死他,再生一个。”
“是啊是啊,太浪费了,你哪怕拉几千只羊过来,也比拉柴火有价值。唉,这船东,就是头猪,鉴定完毕!”
“船东是不是个傻的?他娘就是生个叉烧,也比生他强不少吧?生个叉烧出来,起码还有肉菜下饭。生这个船东出来,啧啧啧,浪费粮食!”
恰克图的冬天也是巨寒无比的。每当临近冬天的时候,附近部落的那颜们,都会派出不少人,向恰克图运送柴火。用过冬的柴火,来跟汉商们,换一些日常生活品。
因此,当看热闹的商户们,看到史无前例出现的大船队,装载的竟然是没什么价值的过冬柴火,无不恨铁不成钢地痛责船东的无知与浪费。
不过,奇怪的是,他们没有一个人离开河岸回到城里去,包括刚刚上完税在内的范十掌柜,也挤在人群中。大家都想看一看,这个连叉烧都不如的船东,到底愚蠢成什么样子?
张天昭此时,正意气风发地站在船队领头的木帆船上,看着渐渐靠近的恰克图城,感慨万端。
今年初穿越后,2月份建国,然后就是几个月的征战不休。虽然,大周目前已经占领了叶尼塞斯克,和图鲁汉斯克两座重要的城堡,阻止了罗刹人向东快速扩张的势头。
可大周王国,一直受人口因素的制约,张天昭很多的想法,没有条件去施行。
今天,他终于带着二十八万张毛皮和一支庞大的船队,来到了恰克图。他相信,只要把这二十八万张毛皮全部堆在汉商们面前,汉商们脸上的反应,一定会很精彩。
当然,如果他知道,他已经给恰克图的商户们,当作连叉烧都不如的傻子。张天昭一定会气得跳起来,指着他们的鼻子说,你才是叉烧,你们全家叉烧!
至于在船上装上大量的树枝树桠,其实是张天昭想把毛皮遮掩起来。否则的话,数以万计的毛皮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鬼才知道,会给他惹来多少的麻烦?
而现在的张天昭,最怕的就是麻烦他没时间去跟别人磨牙。
船队离恰克图越来越近,张天昭看见,有两三百人拥挤在城南的河岸边,翘首以待,看向船队所来的方向。
张天昭不由微微感动。恰克图的商人们热情如斯,难道是有商队到来,他们都是倾城出来迎接?如果是这样的话,也难怪在短短的数十年时间里,它会变成能与张家口比肩的大买卖城。
既然人家那么热情,那我作为客人,是不是也要表示表示谦虚
船队终于靠在恰克图的河岸边停了下来
张天昭站在船头上,看着在河边等待船队的商户和居民,把右手按在左胸上,笑容可掬地向他们行了个蒙古礼道:“长生天保佑,我带领着船队,从遥远的湖西之地,经过二十多天的航行,终于来到了天下闻名的买卖城恰克图。
虽然说路途遥远,旅途也很劳累,可是要诸位掌柜们,到城门之外来盛情迎接在下,在下实在是不敢当,不敢当呀。”
这一次远行,张天昭他们是乔装打扮成蒙古化的布里亚特人的,以避免有心人对大周王国的留意。
所以,当张天昭站在船头上,彬彬有礼地向恰克图的商户和居民们,说明自己的来路时,站在河岸边的众人们,无不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他们怎么也不敢相信,这支庞大船队的船东,居然是面前这个十来岁的小胖子!
还好,他们很快就回过神来,知道这小胖子会错了意,以为他们是来迎接他的。
有些闲极无聊,喜欢搞笑的家伙,马上在人群中大声调侃道:“嘿,小胖子,你带来的柴火,要多少砖茶才能换一船?开个价吧,大爷的商号里,还真缺过冬的柴火呢。”
“哈哈哈!”
人群中这句调侃,顿时引来两三百人的哈哈大笑,也引来更多的调侃声。
“哈哈哈,就是,开个价吧,我们肯定给你实惠”
“嗯,我也缺过冬的柴火,这样吧,三十斤砖茶一船柴火如何?哈哈哈。”
“”
张天昭被他们调侃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好不容易才等到场面安静下来,他百思不得其解地说:“请恕在下愚钝,实在不知道掌柜们口中的柴火是什么意思,是不是掌柜们以为,在下是卖过冬柴火的?”
“你不是卖过冬柴火的,”人群中,依旧有人不忘调侃张天昭说,“那你说说,你是干什么的,总不会像范十老掌柜那样,也是卖砖茶的吧?”
“哈哈哈!”
河岸边的人群,再一次爆发出欢乐的笑声。
到这时候,张天昭总算听出味来,他们哪里是来迎接自己的,简直是来调侃自己的。
等场面又一次安静下去后,张天昭脸上的笑容虽然依旧灿烂,可说话的语气已变得很生冷。
他双手抱怀,居高临下,平平淡淡对他们说:“你们都搞错啦,老子是来卖毛皮的,不是来卖柴火的!”
说完,他头也不回,就对跟在身后的蒙力克说:“去吧,让弟兄们把遮掩毛皮的树枝树桠,全部扔到岸上去,让那帮不开眼的家伙们,开开眼界,看清楚我们到底是卖毛皮的,还是卖柴火的?”
“是!”
张天昭一声令下,恰克图的商户们,就看到了他们终身难忘的一幕。
在他们面前的河岸边,整个船队的木帆船上,船员们纷纷把船上的树枝树桠,一根一枝地扔到岸边。
随着树枝树桠的减少,被它们所遮掩住的,成捆成捆的毛皮,也慢慢地现出庐山真面目。
时间分分秒秒地过去,不一会儿,有一条船的枝桠被全部扔掉,船上110多捆毛皮,全部暴露在众人面前。
很快,又有第二条船的上百捆毛皮出现在大家面前,然后是第三条船、第四条船
直到全部60条船,一共7000多捆毛皮,全部出现在他们面前。
恰克图的商户们,看到有成捆成捆的毛皮出现在他们面前时,就已经被震惊得分不清真实与梦幻。
等到所有的毛皮捆出现后,拥挤着两三百人的河边,竟然诡异地安静得像没有人一样。
所有的商户们,无不入了魔,眼眶赤红,眼睛瞪得大大的,呼吸急促,简直是一匹匹饥肠辘辘的饿狼,准备随时扑向那成捆成捆的美味
范十老掌柜也被这成捆成捆的毛皮,震惊的如在梦中游。
这到底有多少毛皮呢?五万张?十万张?还是二十万张?
反正,范十老掌柜这辈子见过的毛皮,加起来,也没有眼前的毛皮多!
以万数来计算的毛皮啊!范十老掌柜,忽然间有点心酸落泪。
他和别的汉商们,背井离乡,爬山涉水,过草原,越戈壁,千里迢迢来到恰克图,为什么呢?还不是为了这一张张看上去让人觉得无比亲切的毛皮吗?
只要把这些毛皮弄回张家口,交给范永斗家主。那他范十就是今年把商号扭亏为盈的大功臣。家主曾经说过,只要今年不亏本,他一辈子,都会记住范十的好。
想到这里,范十老掌柜,突然挤到张天昭面前,大声叫道:“这位公子,请务必把毛皮卖给我山西范家商号,我们就是砸锅卖铁,也一定会凑出公子想要的所有货物!”
“山西范家商号?”
张天昭不由暗自吃惊,他没想到,山西范家的手,竟然这么早就伸到了漠北来。不过,既然连恰克图他们都敢来,那去更容易到达的辽东,他们又有什么不敢的呢?
范十老掌柜的话,就如同一声春雷,把河岸边其他的商户们震醒。他们瞬间就涌到张天昭的帆船前,不断地叫着:
“公子,请把毛皮卖给我荣升号商号,我们商号,绝对不会让公子吃亏的”
“公子,公子,求求你,卖一部分毛皮给我同德利商号吧,我们商号上上下下数十号人,永记公子的大恩大德”
“公子,我庆仁堂不要多,只要三万件毛皮,请公子卖给我们,可好”
人群中,有几个曾经调侃过张天昭的家伙,此时想死的心都有了。
他们以为张天昭的船队是卖过冬柴火的,却不料到人家带了数以万计的毛皮。
这下好了,因贪图一时的嘴爽,害得自家的商号,连凑上去跟别人谈买卖的胆子都没有。最后,他们只好在伙伴们想杀人的目光中,灰溜溜地跑回城去。
张天昭站在船头上,看着乱成一团的商户们,又想起他们前倨后恭的丑态,不由冷笑着说:“我带来的毛皮,有八万张黑貂皮,二十万张杂皮,一共是二十八万张毛皮。
你们有哪家商号,能独自吃得下我二十八万张毛皮?不能的话,就给老子滚蛋,等老子上完税,入住旅馆后,你们再来找老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