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羽耳听得麻雀们的鸣叫示警,本能的收缩翅膀压低高度。
余光看到庄内众雀一个个仰头看天,动作一致。
“唳!”
一道刺耳尖叫从高空传来。
他回头观瞧,侧后方天上,一只大鸟翱翔在巍峨山腰之间,展开的翅膀目测至少有两米多长。
程羽飞得低看不真切,只依稀分辨出那大鸟带有一对利爪,以及在阳光下反射出森严高光的带钩尖喙。
好家伙!
这就是麻雀们口口相传的庄后龙王庙的禁忌吧!
感情这附近有一只巨鹰!
这么大只巨鹰,就是麻雀们全出庄了也白给啊。
一阵风吹过,巨鹰轻轻扇动两下翅膀,扭头向小麻雀方向看来。
程羽此刻心中倒不怎么害怕,那鹰飞得甚高,尚离自己十万八千里,若它真落下寻自己晦气,大不了加速飞进庄内,庄内人烟稠密,其奈我何?
程羽干脆落在一低矮灌木丛上,抬头与高处巨鹰对视着。
那巨鹰见地面那只小小麻雀居然敢停下与自己对视,便偏转翅膀调整方向,向程羽缓缓飞来。
还真来了?
程羽依然没什么好紧张的,此处离庄子已是很近,且旁边就是密林。
“轰隆隆!”
哪知刚向程羽这边飞出不远,阴暗天空突然一道炸雷突起,巨鹰肉眼可见的浑身哆嗦一下,急忙再次偏转方向,加速冲向青萝山,钻进山腰迷雾之中,再寻不见。
这厮听到雷声,秒怂了……
程羽心中讥笑一声,展翅飞到庄口,庄内原本等着迎他的几只麻雀,倒把程羽唬一跳。
只见众麻雀们一个个皆摊开翅膀,浑身炸毛贴伏于枝头。
雀老娘和另几只老母雀更是吓得浑身哆嗦,其中不乏随地遗矢的,直过了好一会方才回复成个鸟样。
原来雀老娘听说程羽向庄后飞去,便急急赶来,但却也始终不敢飞出庄子。
但见程羽不仅完好无损地从村后方向飞来,而且还敢在庄外与那巨鹰对峙,丝毫不怵。
刚才看到那只巨鹰突然向这边飞来,来源于天敌的物种压制,麻雀们本能的一个个做小伏低状。
他们哪知程羽这只小麻雀体内却是一个真真切切穿越而来的人魂。
前世在动物园内见过多少次老鹰大雕,一个个都神色困顿,萎靡不堪,基因中根本就没有物种压制这种概念,自然不会将半空中离得尚远的大鹰放在心上。
雀老娘和老母雀们待确认过危险彻底解除后,才又逐渐恢复本色。
雀老娘更是嘚瑟的尾巴毛都根根撅起,有一只老母雀走神想要飞走,都被雀老娘拦回来,叽叽喳喳当着众雀的面对程羽一通数落,实则是在赤裸裸地炫耀。
那几只老母雀也纷纷附和着,一个劲地夸赞雀老娘养了个好雀崽,把个雀老娘夸得在枝头间来回蹦跳啾啾高叫一通。
几只老雀越说越高兴,雀老娘凡尔赛一番后志得意满,才领着老母雀们扑楞楞向庄内飞去。
黑炭头也是崇拜得五体投地,直庆幸自家抱上好粗一条腿,飞上前来献殷勤。
程羽只得随口应付几句,让他赶快找地方躲雨,便赶忙向自己鸟窝飞去。
沿途经过庄户各家时,听到人们各个唉声叹气,抱怨不止。
“唉!明明雷声都已如此近了,却还是滴雨未落,又白欢喜一场。”
“谁说不是,这天真是怪得没边了。”
“嘘!别乱说,小心遭雷劈!”
听到庄户们的议论抱怨,程羽这才发现之前漫天的乌云都已风吹云散,阳光又再次普照大地。
你们那龙王爷爷也不灵嘛。
……
程羽回窝之后只觉困顿得紧,想是今日起得太早缘故。
他早已习惯每日睡到日上三竿才出窝,在麻雀中算是一个完全的另类。
其实何止麻雀,他在整个庄中都是另类。
全庄连鸟带人,一个个都是日升而起,就连庄头家的小儿子都熬不过他。
今日好不容易起个早,结果回来后又一个回笼觉,居然直接睡到日头西斜。
短短半日之间,全村所有麻雀便都知道程羽上午独闯龙王庙的事迹。
雀老娘逢鸟便一阵叽叽喳喳地“控诉”自家老四如何如何不听话,竟然敢跑到庄后去。
再将巨鹰那段小插曲添油加醋一番,程羽便活活被她描述成一个不畏艰难险阻、一路堪比西天取经的大无畏英雄主义事迹的典型。
当然西天取经源于程羽后天自行脑补。
自此后,好多村中的单身小母雀都纷纷变成路痴,时不时就会突然迷路,径直飞到程羽家屋檐上蹦蹦跳跳,搔首弄姿,其中尤以被他休过两次的二丫头最欢实。
庄头家的屋脊上一时成了母麻雀们的走秀场。
一日之间,程羽由一只头年生的雏雀,摇身一变,成了十里八乡的俊后生。
程羽对她们倒不在意,大不了趴窝睡觉,眼不见心不烦。
但只要他离巢而出再回来后,大小母雀们纷纷叼着虫子蚂蚱对他前后围追堵截。
到后来甚至直接往程羽窝中丢,且品相也越来越好,甚至连难得一见的大肉虫,都丢进过好几只。
当然程羽自是不会吃这些虫子,于是就便宜了雀老娘,早已吃的身宽体胖,飞都不如往日利索。
但程羽始终对其他麻雀爱答不理,至于那些肆意挥洒雌性气味的小母雀们,他更是视若无物,小母雀们这才渐渐不再迷路,他终也落的个清净自在。
唯独苦了他邻居黑炭头,每天在各种诱鸟的荷尔蒙夹击下,煎熬不堪地蹭窝沿儿。
除此之外,程羽也有自身的苦恼,连着吃了一阵子的白面馍馍后,似乎身体机能又出现些问题,时有浑身乏力的感觉。
经过他对其他麻雀的观察,再与黑炭头交流后,初步找出症结所在:只进补碳水化合物,缺乏维生素与蛋白质所致。
其他麻雀进补后两项都指着虫子和草籽之类,而程羽除了白面馍馍外,只进食些野果,说白了就是有点营养不良。
他得吃肉!
这幅麻雀躯壳得吃肉。
当他得出这个结论之时,脑海中首先具现出的是前世老妈的拿手菜:笋干炒腊肉。
腌得的酥脆爽口的笋干,搭配这熏制油汪汪的腊肉,再撒一层翠绿的小葱点缀其上,那滋味……
唉!
只是在此方世界再难寻矣。
程羽不由得一阵感叹,旁边黑炭头见状不解,开口叽喳询问。
程羽只是简单问其哪里可以搞来荤腥,各种虫子除外。
黑炭头晃下脑袋,努力消化下程羽问题后,冲着庄头家后院角落里一间小屋叽叽叫了两声。
程羽见那屋子就是门口拴着大土狗的那间,原先因这土狗在,麻雀们都避开这里,今日待其飞到近前便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熏腊肉味。
这可真是刚打瞌睡就送上枕头。
这是间前后都有窗的屋子,程羽绕开土狗,飞到后窗,只见窗格不似顾二家简陋的一张茅草席,而是正经的木制窗格,但又比寻常的窗格密实许多,普通麻雀是无法钻进去的。
但程羽不是普通麻雀,他寻到窗格边缘一个松动处,小嘴啄几下,爪子再扒拉一番,其中一个木格就因年久失修错开了位置,小麻雀轻松将身子挤过。
飞进屋内,程羽顿时呆住,只见满屋挂的都是腊肉,一排排琳琅满目,间距刚好满足通风需求,在阳光照耀下泛着诱人光泽,高高悬挂在梁下。
且每挂腊肉都顶着一个陶瓷制得椭圆形草帽样物件,表面光洁滑溜,个个一尘不染,定是有人时常拂拭。
程羽想起先前顾二家老鼠顺着房梁偷吃之事,若有此物在,那老鼠落上后立脚不住,呲溜滑落在地,正好便宜等在下方的土狗子,防鼠可算是做到了极致。
只是,这庄头家的就不怕狗子监守自盗?
而且搬到这家住了也有些时日了,他家偶尔的几次开荤也都是地里或山上弄来的时鲜野味,就从未见过庄头家来取腊肉吃?
管他呢,先尝尝再说。
程羽挑中一挂品相最好的,专捡瘦肉密实处啄上一口。
呸!
忒咸!
生的!
没法吃!
“噗嗤……”
正在程羽甩头懊恼之时,下方突然传来一阵低低的笑声,笑声中透着几分天真,还带有些许的压抑。
程羽唬一跳,低头看去,却是庄头家的清秀女仆。
程羽连忙蹦跳到高处,这女娃整天在庄头家不声不响只知道闷头干活,吃得最少,干的最多,起得最早,睡得最晚。
虽说没见被打过,但责骂总时不时有的。
搞不好性格已被压抑出问题,自家这几两肉的小命万一落她手里,恐怕会被蹂躏致死。
站在高处,程羽再次低头看去,一缕缕斑驳阳光透过密实窗格,映在女娃灿烂笑容的脸上,就连原先的菜色都减淡几分去。
“小麻雀,别怕。”
女娃子仰脸对程羽压低声音说道。
“我认得你哩,经常进灶房偷嘴吃的就是你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