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
一阵阴风吹过,令刚到阴司武君殿的程羽眉头一皱。
他元神下阴司不是一回两回,但这股阴风却明显与众不同,在程羽超凡的听力下,听出这股阴风内还夹杂着凄惨哀嚎声。
立在殿中抬头望去,只见乾江府城武君殿内规模也比青川县大了一倍有余,但据秦红玉所言,再过几个月,偌大主殿内也要被挤得满满当当。
程羽细一打听才知,原来每逢七月十五之际,便是乾江府辖内各县文武君,来府城文、武庙汇报述职之时。
届时各县武君自不会光杆一位前来,少则几个,多则一二十位亲随武判呼呼啦啦跟随左右。
尤其是武君麾下皆是些赳赳武夫,聚在一起呀呀嚓嚓沸反盈天。
其中偶尔还会出些罕见的大奸大恶、兼大能之徒,死后被武君们亲自押解带至殿内,交由秦红玉处置。
当然这种情况,兴许百年间也就遇那么一两次而已。
“呜……”
“嗷哇!”
又一阵阴风从殿外吹进,其中夹杂的绝望哀嚎之声愈加清晰。
“拜见武君大人!拜见文君大人!”
几位戎装武判抱拳对文武二君施礼道。
“恩!那只刺妖还在那呢吗?”
秦红玉轻描淡写道。
其中一位武判抱拳称是的同时,顺势看了一眼程羽及其手中那把布条包裹的剑。
“走吧程先生,我等来得还不算晚。”
秦红玉说完转身当先迈步出殿。
“先生请。”
见程羽身形未动,文君做了个请的手势,而后先一步跨出殿门,程羽这才手提武君剑跟在他二位身后而去。
行在一条阴暗连廊里,头顶一盏盏幽冥油灯忽明忽暗,耳听得前方凄凄惨惨哀嚎哭泣之声越来越大,程羽紧一紧手中宝剑开口问道:
“前方是何所在?”
“前方连廊尽头乃是惩恶司。”
“白大娘在惩恶司?她所犯何事?”
见程羽追问,文君摇头笑道:
“待会到了,程先生自会明了。”
程羽知道这位文君与白大娘算是旧相识,此时见其言语自然,表情如常,他心中也随之放松下来。
行至连廊尽头,是一座别院,高大院门高悬着一张白底黑字匾额,“惩恶司”三个刺眼大字明晃晃写在面。
院内一座大殿里几簇鬼火闪烁,倒映出斜长的两道人影拖在地。
幽幽寒气从殿内渗出。
“啪!啪!……”
“一百零一……一百零二……”
“……”
“犯魂已晕刑!”
“我打死你!吃里扒外的奸贼!”
“啪!啪!”
“一百零七,一百零八!停刑!今日鞭刑已满。”
秦红玉领头刚走到殿门前,耳听得里面武判喊声,回头冲程羽说道:
“不成想还是晚了一步。”
程羽方才已听出,里面叫喊着我打死你,且还叱骂奸贼的声音正是白大娘,原来她是在这里做起了行刑官。
这是程羽第一次来惩恶司这种地方,迈步进入殿内,只见殿内四角各挂有一火把,但却毫无一丝温度,火把所燃的都是幽冥鬼火。
在殿内左侧是一排行刑架,墙挂着各种阴森铁索刑具。
其中一处刑架帮着一人,透过昏暗灯火定睛看去,居然是一个鼠头人身的妖物。
他身原本穿的白衫,却已被鞭打成褴褛布条,每一道鞭痕内里,隐约可见魂体焦黑冒着淡淡黑烟。
一颗鼠头耷拉下来垂在肩。
这位已熬不住刑显出了本相
程羽认不出对方身份,便向白大娘看去。
只见她与另一位武判背对殿门,白大娘更是换掉了以往的长袍宽袖,换成一身利落短打,满头银发略有凌乱,抬手抹一把额头细密汗珠,右手依然紧执打魂鞭,浑身轻颤。
“啪!”
白大娘抬手又是一鞭挥出,鞭刃划过鼠头妖物胸膛,又带走一道黑烟魂力。
只是那位鼠头人身的早已昏了过去,并无一丝反应,倒惹得旁边那位监刑武判豁然跳脚骂道:
“嘿!你这虔婆!着实妄为!这惩恶司的打魂鞭可是能随意挥出的?
武君有令,该打几鞭,便是几鞭,不能多也不能少!诶?你要作甚?住手!快把鞭还我!”
“啪!啪!”
白大娘不理不睬,挥手又是两连鞭抽出。
武判终于忍不住,张开五指虚空一招,那把黑漆漆的打魂鞭便“嗖!”的一声自行脱离白大娘右手,落在武判手中。
“反了反了!武君大人让你这等妖魂来此行刑,已是法外开恩,你居然还敢肆意妄为,我定要去大人那里告……”
那位武判执鞭转身就要向殿门走去,却恰好看到武君大人领着文君与一白衫公子进来,急忙抱拳一礼:
“参见武君大人!”
秦红玉冷面寒霜地点点头,继而瞪了白大娘一眼,白大娘见来了正主再也不敢造次,急忙道万福施礼。
“罢了,你这刺妖也莫再这里耍人前一套,人后一套的把戏,想是这里庙小,我秦红玉人微言轻,武君殿法度在你这般大能跟前如鸡毛一般,自是瞧不在眼里的。”
白大娘闻之惶恐之至,连身后的程羽都没看到,急忙深施一礼恳切道:
“武君大人恕罪,老奴实非有意违背钧旨,实在是心中深恨这奸贼,若非他岂能害得我白家最终满门伏诛?因此才忍不住多抽了三鞭。”
“呸!本君当初一时耳根子软,才让你这妖魂小吏来执鞭行刑,看你亦是一把年纪,不成想却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
秦红玉不屑啐骂道。
程羽身前的文君亦觉得有些尴尬,脸都红到了耳朵根,一想便知,当初定是文君为白大娘求来的行刑之责。
此刻见母亲隐隐还有责备自己之意,文君硬着头皮开口言道:
“母亲大人息怒,孩儿确是有举荐失察之过,还请母亲大人体谅这白客仙举族尽墨,皆出自此獠之手,因此一时失了分寸。”
秦红玉轻哼一声,不悦道:
“当初是看在文君面儿,本君才勉强让你这一妖魂来我殿内行刑,若非念在你举族尽墨意难平的份,本君定不能容你。”
“啊!还不谢过武君大人宽宏大量!”
文君一边提醒,一边冲白大娘眨眼示意。
白大娘急忙顺杆爬一通马屁拍了过来,秦红玉这才摆摆手:
“但一码归一码,既已犯了我武君殿的规矩,死罪可免,活罪难饶。”
说完她随手一招,一把打魂鞭凭空闪现在手中。
“啪!啪!啪!”
“唔!”
秦红玉随手扬了三鞭,鞭鞭都抽在白大娘身,直抽得她浑身狂抖,蜷缩在地,鞭子梢儿带起三道稀薄的玄黄愿力飘散在空中,最终悄无声息地融入殿中木梁内。
秦红玉执鞭在手,扭头看一眼监督白大娘的那位武判继续说道:
“本君若没记错,你可是惩恶司吏冯三宝?”
那冯三宝闻言,已在心里将白大娘祖宗问候个遍,心想这瓜落算是吃定了的,急忙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匍匐答道:
“武君大人英明,正是……正是属下。”
“嗯,你很好。”
冯三宝愣了一下,但始终不敢抬头,只翻着眼皮盯着秦红玉脚靴子,见武君除了夸赞自己之外,再无别的动作,顿时受宠若惊般连连叩头致谢。
而秦红玉未再理他,已转身对程羽笑道:
“让程先生见笑了。”
此时白大娘挣扎着从地爬起,抬手擦掉额头冷汗,强忍着魂体之痛看向程羽,歪歪扭扭地施一礼虚弱言道:
“老身愚钝,不察……不察先生也在,先生恕罪。”
程羽急忙止住:
“不必如此。”
而后他抬眼看了看阴森的惩恶司殿内,却向秦红玉问道:
“这位受刑的是何方神圣?”
武君不开口,剩下的文君与白大娘和冯三宝都不敢擅动,秦红玉瞥了白大娘一眼:
“别装了,才三鞭而已,何至于此?程先生问话,你们也算老相识,还是你来讲吧。”
听其语气,这位武君对白大娘可不单略有嫌隙,明明是颇为嫌弃。
白大娘唯唯诺诺又是一礼,这才小心言道:
“这位受刑的,乃是武君大人前几日在城外山,亲手擒拿的一位妖魂。”
程羽顿时回想起来,彼时自己用这把武君剑打破梳篦结界而出,里面十几位妖魂连带两个家主元神都随其逃出,但所有妖魂刚出牢笼,转瞬间又被诸位武判的道道拘魂索拿下。
只唯独有一位穿白衣的,在空中来回纵横穿梭后,寻了个空子逃将出去,这才引得秦红玉亲自出手将其擒住。
穿白衣的……
是他……
只可惜此时猫妖不在,法眼神通不能共享,看不出行刑架所绑的这位鼠头人身的底细。
“这位是灰家的?”
他看着对方鼠头鼠脑模样,猜测问道。
白大娘摇头凄然道:
“非也,说来惭愧,此獠是我白家二叔。就是他伙同胡家作为内应,破了我白家祖庭金光洞的禁制……”
原来是只刺猬……
程羽不由得再次向那位看了一眼,只看头的话,确实太像鼠头了。
恰在此时那位白家二叔悠悠醒转过来,看到武君亲临,顾不得刚抽完自己鞭子的族母大嫂也在场,挣扎抖动地锁链哗哗作响,大声喊道:
“武君不公!我白二不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