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羽回想起那把梳篦,沉吟不语暗自思索中,而对面的秦红玉却兀自聊起北漠一些风土人情。
这位巾帼武君似是回想起当年意气风发之时,时而慷慨激昂,时而低回忧思,两人倒是越聊越投机。
程羽通过秦红玉描述推断,这所谓的北漠蛮子,倒似与记忆中前世的古代匈奴相仿,普通族群住无定所,逐水草而居,每户无论男女老幼皆善骑射。
蛮子全族首领同样也唤做大单于,居于北漠深处的单于王庭,与巫女娘娘的所谓巫庭东西并立,遥相呼应。
想当年北漠天灾频繁,蛮子自身活不下去,只得频频南下袭扰九州,其间更是趁着大启朝式微而攻入九州腹地。
秦红玉与其他各路义军这才一同举兵驱逐鞑虏,赶走蛮兵后兵锋直指北漠腹地。
进入北漠又兵分两路,一路攻偏东的单于王庭,另一路则是秦红玉为首,亲率精骑绕开王庭一路向西,深入北漠腹地奇袭巫庭。
仗着精锐铁骑一路势如破竹直杀到巫庭近前,不想遇到疑似的巫女娘娘险些全军覆没,而后便是白衣地仙及时赶到引开巫女。
二人又聊了一会,程羽便拿起手边武君剑起身告辞。
秦红玉看了程羽手中那把剑一眼,略为沉吟后言道:
“先生此间事了,意欲何往?”
“受一位老丈所托,前往京城一趟。”
说到京城,程羽忽然又想起件事来,问道:
“大梁京城程某还未曾去过,若依县、府文武庙类推,想必京城的就应是都文武庙?”
“不错,京城乃是天下都武庙与天下都文庙。”
“嗯,不知可有何忌讳?”
程羽记起之前过龙相江后遇到过隔壁青阳县的武判,还将其盘问一番,故此欲先行打听一番,免得没来由又生出事端。
“看来先生果然是域外之人,想这大梁朝疆土范围基本传承自大召、大启,域内共有九州,北方三州分别为青州、肃州及并州,前两者直接与北漠接壤。
中部三州为雍州,乾元州及代州,后两者自古以来便是九州粮仓,物产丰富,亦是兵家必争之地。
南部三州又为巴州、大梁州及南越州,其中巴州紧挨西部连绵大山,而后两州则背靠大海。”
听着秦红玉娓娓道来,虽说其所言与程羽所问看似毫不相干,但程羽却并未打断,只静静听着。
说起来,之前他也曾与嘉菲一同在龙相江边研究过大梁朝舆图,但那副舆图太过简陋,其只简单画出境内几条最大的江河,就连绵延几百里的青萝山,在图也只是寥寥几笔简单勾画而已。
至于境内的详细州、县分布界线更是一个没有,而嘉菲一刚化形不久的猫妖,对舆图更是毫无兴趣研究。
此时秦红玉主动讲起九州分布,程羽自然乐得听听。
秦红玉见程羽并未打断她,却反问起程羽来:
“先生不奇怪为何我不讲京城都武、文庙之事,反倒论起九州来了。”
程羽闻言一笑,配合着拱手一礼问道:
“想必是武君大人自有用意,程某只安心闻其详则可。”
秦红玉闻言微微一笑,颔首继续言道:
“这大梁朝的京城坐落于腹地,就在梁州、代州与乾元州三州交界处不远,且坐拥龙相、大梁两江交汇,可谓是九州通衢的天赐之地,因此,此地历经三朝千余年,而始终为天下都城。这城中的天下都武庙及都文庙更是规模浩大,殿宇鳞次栉比,可主殿内却并无都武、文二君的牌位与金身。”
“哦?那倒是为何?”
听到这里终于勾起了些程羽的兴趣。
“想那都武庙内,正中轴线共坐落九座大殿,分别对应九州,每殿内供有一州武君,九殿并无形制差别,一律同级,且每年由九州之中的一位武君轮值执掌京城都武庙。
方才先生问这京城文武庙有何忌讳,今年恰逢是北方肃州府武君轮值京城,肃州靠近蛮子,自古以来民风彪悍,那肃州府武君生前更是前朝一屠户。”
“哦?一屠户居然做了一府城武君?”
秦红玉点头莞尔笑道:
“此事当年亦轰动一时,只因当地勋贵纵恶犬撕咬幼童,被他一把杀猪刀将狗头砍掉,救下一对孤儿寡母,不想官府却迫于勋贵权势反将他拘拿,而后更是激起民变,将其从南监中抢出,于是乎干脆聚义造起了反,硬是被肃州民众奉为一州武君,与我等并列而坐。”
原来如此。
程羽点头,忽然想起一句古言:
“仗义每多屠狗辈啊。”
“嗯?”
程羽随口的一句感叹,倒引来秦红玉一阵侧目。
谷君/span “不想先生不仅修为卓著,文采亦是斐然,红玉佩服!”
秦红玉抱拳一礼,看着程羽似是忽然想起什么:
“先生曾以一举之力,挽救府城民众脱于悬湖之灾,本应享万民之香火以作回报,若蒙先生不弃,可在我武庙内立一金身,先生放心,不会以偏殿之位屈就于先生,当立于主殿,就算是与我那金身并肩而立,亦无不可。”
嗯?
程羽闻之有些错愕,这方世界果然热衷于金身香火,但他却始终对立生祠有些不适,之前青萝庄因他一时兴起立了座雀公祠。
而后更阴差阳错地改成雀娘庙后,他心头反倒有些轻松释然。
若此时在这人声鼎沸的一州府城立一座金身,且还是在主殿内与武君并肩而立……
算了吧。
程羽歉然笑着拱手一礼道:
“武君大人抬爱了,程某一向闲云野鹤惯了的,这金身倒是使不得的。”
秦红玉想当然以为程羽是在谦让,却不想程羽说完后,竟直接拿起手边宝剑就要拱手告辞。
秦红玉抬手就要挽留对方,便将手搭在程羽那把剑,却又想起一事问道:
“先生既要告辞,当如何处置这把剑呢?”
“自是归还给庄大宽的那位后人。”
秦红玉心中莫名一动,信手便回身拿起自己手边那把平平无奇的暗沉宝剑,双手奉:
“君子爱剑,如先生这般人才更不可身边无剑,这把剑红玉带在身边年深日久,但在武君殿内我有拘魂索与打魂鞭,此剑再无用处,莫不如赠予先生,聊表红玉钦佩仰慕之心。”
哦?
程羽看了眼对方手中那把暗沉宝剑,也是一把武士剑,比庄大宽这把重剑也只略短一些,但剑身长度却是极好的修长比例。
只是表面暗沉斑驳,布满岁月沧桑。
“此剑乃武君身前随身配剑,程某怎可夺人所爱。”
见程羽推辞,秦红玉急切之情溢于言表,当即言道:
“那先生也留一件贴身之物与我交换亦可。”
说完生怕程羽再推辞,竟拉过其手腕将剑直接递在程羽手。
“嗡!”
剑刚入程羽手中,整个剑身便猛得一抖,程羽只感到握剑的右手一麻,一道亮光自剑尖豁然绽放开来。
而后光芒越来越盛,剑身更是自剑尖处开始,“咔嚓咔嚓”的一寸寸皴裂开来。
几息之后,原本剑身一层的暗沉,便如蜕皮一般脱落殆尽,飘散挥发于空中,露出里面清亮银光的剑身。
而后剑格又被凭空雕刻出两个小小的古字,阴刻的字迹熠熠生辉,程羽定睛看去,却是“不叫”两个字。
他心中纳闷,又仔细看了一眼,确是“不叫”二字。
而此刻的秦红玉更是定在了殿中,此剑随她八百余年,乃是年幼初起兵时,某次劫富济贫从一名门望族内得来,族中耆老只说是一把古镇宅宝剑,但一直都是副灰不溜秋模样。
秦红玉念其执握挥舞颇为顺手,且确实斩钉截铁从未崩口,这才一直带在身边。
不想此时拿在这位白衫文生公子手中,居然如活过来一般大变了模样。
程羽此时握剑在手,让开秦红玉方向,朝无人处随手挽出一个剑花。
“呜……”
“砰!”
一道剑意自剑尖激出,将身前一丈开外一长条几案切为两半。
好剑!
他又试着分出一道气息,沿着手腕,自剑把、剑格一路灌注到剑身之。
忽然这把剑就如久旱逢甘霖般雀跃不已,轻轻脱离程羽之手,兀自悬于空中,浑身轻颤低鸣不已。
程羽见之心中一动,莫非……
这是把飞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