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隆!”
方才头顶还是万里无云的一片蓝天,只在转眼间,便已阴云密布。
原先还耀武扬威的高大土龙,在厚重阴云的威压之下,犹如条蠕动的蚯蚓一般。
此时程羽正全力维持着头顶结界,直面土龙与密布阴云的威压下,只求能护住自己与嘉菲,无力、也无心再去召元神出来。
他抬头看向那条土龙,回想起方才被其居高临下之时,自己再次动了召出元神的念头,一是想试探惊雷是否还会如影随行的响起,二是他真有心让青、黄二妖看到自己元神后,能够清醒过来,就此收手。
只不过心中这道念头刚起,远处雷声便如约而至。
但更让程羽意外的,却是头顶那条土龙,居然顶着结界边缘,好似在冲着自己摇头晃脑,那模样……
如同摇头……
转眼间他心中有一个主意,默念着千万不可召元神出来的同时,抬头瞧向土龙。
“昂!”
土龙一声嘶吼,黄沙堆积的硕大龙首竟上下俯仰起来,带动着团团沙粒“簌簌”下落,在其脚下的程羽看去,这土龙分明是在点头。
不可召元神出来……
此时程羽只以为是黄珊在通过土龙向自己暗示,莫非是她之前夺舍老毒后,知道些什么?
难道说,她使出如此阵仗的手段,并非是要对付嘉菲,而是要提醒自己?
“轰隆隆!”
天空再次传来一阵惊雷,而且就在头顶炸起,不止打断程羽思绪,还震得他脑中嗡嗡直响。
他仰头看向空中,目光深邃凝重。
凭直觉听出,这道雷声与前面几道并不相同。
而原先头顶还是一片蓝天,此时已是乌云滚滚,疾速流转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
这乌云来得实在太快,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这来头,好生眼熟……”
程羽立在猫妖肩头,听到她兀自嘟囔一句。
对面的黄珊也在抬头望天,表情深重,手中那个土黄色小瓷瓶已收入怀中。
程羽连忙趁此机会,恢复与嘉菲的气机连通后,当即传音道:
‘你也看出来了。’
‘嗯!’
嘉菲眉头紧蹙,微微点头:
“似乎……是那童子。”
嗯。
小麻雀微微点头,一个捧着香炉的童子剪影在程羽心中隐隐浮现。
乾元州渡口那晚,这位童子出手便将漠北众巫女几乎悉数劈死,彼时他做法兴起的乌云雷劫,也如这般,毫无征兆地便忽然汇聚而来,只不过此次比上回来得速度更快……
等等!
雷劫!
“轰隆隆隆!”
一道道银白电弧在漩涡中来回乱窜。
“哼!”
黄珊一声暗哼,同时悄悄伸脚向前探去,在地面轻轻踩上一脚,发觉原先脚下已尽数伏倒的杂草,悄然间都已猛长一寸,且脚踩下去坚硬如铁。….心知自己此时再无法行土遁,黄珊反而冷笑啐道:
“呸!原来是你这老狗!”
话刚说完,她巧手一翻,继而脸色越加冷峻三份,眉头紧蹙。
自己施放出的那条土龙,此时果然已不听使唤,只顾盯着对面一人一雀。
“咔嚓!”
一声巨响,乌云漩涡中心里,一道粗壮白链刚探出头来,便毫无征兆的当头劈下。
但其目标并非是场中身形最大的土龙,而是直奔土龙身后的黄珊而去。
与此同时,已有防备的黄珊虽然表情凝重,但并未慌乱,只是稍稍蹲下身子,双眼始终盯向空中。
反倒是一直在旁傻站不动的老毒,却猛然迎着那道电链飞身而上。
“咔!”
半空中爆出一朵绚烂焰火如花般爆开,老毒以肉身之躯硬抗下这道雷劫的大部分威能。
而在那朵花火还未爆开之时,黄珊便已闪身前冲,没入土龙的黄沙躯干之内。
藏在滚滚黄沙之中,她心中自然而然地稍稍安定一些。
虽然这条土龙眼下对她来说,是既熟悉,又陌生,但她心知此刻四周定是重重围困,除此之外,再无更安全所在。
“砰!砰砰!”
一截截焦黑肉块直挺挺摔落在地,空气中弥漫出一股无法言说的香味。
躲在土龙中的黄珊暗叫声苦,急忙将自己附在老毒身上的那道分身召回,运神识速速打量一番后,发现已是残破不堪。
晦气……
自打去年青川县钱家祠堂之行后,短短一年之内,自己已连遭过三回雷劫,个个皆险象环生。
去年……
钱家祠堂……
如此紧迫之时,她居然鬼使神差地向那只小麻雀瞧去。
坏了!
老毒已死,但程兄的元神还被那道符箓封禁着!
之前情势太过紧迫,只顾着拉老毒去当肉盾,居然将此一节忘记。
“昂!”
又一阵龙吟声震得黄珊耳廓生疼,她忽觉脚下一阵抖动,紧跟着浑身便不由自主地离地而起。
嘉菲连忙后撤几步,连带着笼罩她的玄青色光圈也一同向后移去。
程羽见状心中一沉,老毒已被劈熟,黄珊若再随着这土龙有个一差二错,自己仍被封禁的原神怎么办?
意欲一搏的程羽刚要运小水行术,就愕然看到头顶土龙再次对着自己轻轻摇头。
程羽再次以为是黄珊在提示自己不要轻举妄动,哪知此时的她几乎等同于被困在自己召出的土龙之中,只能眼睁睁随其张牙舞爪腾空而起。
其间黄珊几次意欲向下方程羽呼救,但看到麻雀立在那小猫妖肩膀上,已到嘴边的话又被其生生咽回。
于是她干脆银牙一咬,随着土龙径直钻入乌云漩涡之中,在团团云朵里忽隐忽现地一通搅合,拖出的黄沙龙尾不断的将散碎电链当空甩下。
“……”….几息之后,漫天乌云居然被其全部搅散,而后低吟一声便裹挟着黄珊扶摇直上,渐渐变成一个小小黄点,终至不见。
天光再次放晴,已西斜的日头将四周原野染成一片淡淡暖黄色,笼罩嘉菲的那道玄青色光圈也回复成透明状。
程羽仰头瞪视着天空,耳听得四周还有异响,不得不暂时忍耐下来。
猫妖环视四周一圈,远处躺着宋掌柜等人的几具死尸,以及已经晕过去的葛三哥,除此之外,再更外围,隐隐能看出有一圈灵力波动,虽将这大片原野围住,但却显得残破不堪。
她暗出口气,心中大概猜到对方是谁,见小麻雀及其所布的结界都在,便安下心来,轻轻扬手,将九命剑召回接在手中。
仔细审视一遍剑身,见无恙后,又歪头看一眼肩上的程羽,于自己识海内传音道:
“那黄鼠精就这么跑了真是便宜了她,但程兄你的元神又该如何处之?”
见程羽沉默不语,嘉菲以为是其自有办法,便心中略松一松,抬头望天喃喃自语:
“唉!可惜了那道雷劫……”
“属实……咳咳!属实是可惜了!”
远处忽有一人边咳边说道,不知是从哪里冒出的一位少年,身穿粗麻素常服,袅袅青烟将其环绕。
程羽借助嘉菲的法眼神通瞧去,认出来者正是前些时日,在乾元州渡口遇到的那位晋王殿下身边的捧香童子。
只不过此时他比前几日长高许多,不再似之前的八九岁光景,倒是个十六七的少年模样。
嘉菲眉头微蹙,程羽站在她肩头,感受到猫妖浑身猛然一紧,当即识海内传音给她:
“莫慌,别忘了你现在我结界内,他察觉不到你妖气。况且我听其语气,似乎并未将你视作敌手,毕竟方才你们不论明暗,面对的是同一个对手。”
“嗯。”
嘉菲微微点头,顺势将肩头小麻雀轻轻揣进怀内衣襟里。
又一眨眼的功夫,那童子已闪现在跟前一丈开外,立在荒草尖上,捧着香炉轻轻咳嗽两声,盯着嘉菲瞧上几眼后,开口笑道:
“我道是谁,原来是那位梨园的程小友,之前真是在下眼拙,不识阁下真容,原来你我同为修行人氏,且看小友这模样……”
他瞧一眼嘉菲手中的九命剑,继续言道:
“原来还是位剑仙,敢问程小友,师出何处仙山福地?”
“……”
嘉菲见问对方自己出处,首先想起的便是青萝山,但转头便省悟目下自己乃是更名易装,怎可轻易吐露家底。
再加上对方将其称作剑仙,她脸上虽没什么,但心里却乐开了花,信手将九命剑耍出一个剑花,反手执剑向后言道:
“既已知是剑仙,还何必多问?”
“哦?”
金枢阳向嘉菲身后侧方看去一眼,嘉菲循其目光略略回头也张望一眼,那正是东南方向。….九州东南,正是千霞山所在,其上多有剑仙,正如之前在青萝庄遇到的那位邱洛,还有那位掌教真人,老道霍涯子。
“不知小友是哪一峰的?”
哪一峰?
猫妖闻言顿时踌躇起来,她哪知道千霞山共有几峰几脉?
她只与一个霍涯子和邱洛有过交道,而且若细论起来,那霍涯子还算是她讨口封化形的贵人……
“嗯,若论起来,在下只算是与霍涯子道长有些渊源而已。”
嘉菲实话实说道。
“嗯……”
金枢阳面无表情地微微点头,但程羽却看到他捧香炉的几根手指微微一动,指节处隐隐泛白,但一息之后便恢复如常,只是香炉上印出几个明显的指肚印迹。
“原来是霍涯子门下,难得你游历至此,京畿附近,已很久没有山上故人来访了。”
山上故人……
程羽闻言心中一跳,再加上金枢阳听到霍涯子后的反应,也尽被程羽看在眼中,摸不清对方底细,他又恐嘉菲言多有失,当即便向其传音道:
‘嘉菲,此地不宜久留,将方才之事大致交代后,速速脱身才是。’
嘉菲暗中点头,指着老毒黢黑肉块及其他几人的尸体,听程羽言一句,自己便讲一句,将方才发生之事大致描述一番。
在此过程中,周边陆陆续续现身出十几个身着赤、白、青、黄、黑之人,或远或近,隐隐将嘉菲围在正中。
“原来如此,这五毒之前为祸一方,金吾卫也曾发签跨江去隔壁州缉拿过数次,但都无功而返,原来他们与那黄衫女妖是同伙,怪不得如此难缠。
方才我看你与逃走那女子对峙起了好大的阵仗,且还似有言语龃龉,想来你们之前便有过节?”
金枢阳笑着问道。
“不错!若算上方才,我共与其交手过三次,可算是有天大的过节!”
“哈哈哈哈……咳咳……”
金枢阳大笑间夹杂着又一阵咳嗽继续言道:
“我亦曾与其交手过两次,此女为前朝余孽妖邪,手段强横且诡计多端,方才那条土龙便可见其实力,程道友能与其三次交手,得全身而退……实令在下刮目相看。”
见对方称呼自己由小友改为道友,嘉菲抿嘴一笑道:
“好说好说,那边还有一人晕倒在地,应是被五毒一伙挟持来的无辜之人,你们可将其救治一二,除此之外再无别事,山高水长,你我干脆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嘉菲不愿再多做停留,交代完后便拱手告辞。
“好说,只是京畿重地,道友切勿随意御剑飞行,改日有缘,后会有期。”
嘉菲闻言轻轻点头,收起九命剑转身而去,余光看到有一位金吾卫已在救治远处的葛三哥。
而程羽却始终谨慎维持着结界存在,且凝神戒备着。
只因他心中有些疑虑,按理说嘉菲算是这起事件的关键人物,金吾卫若有心细查,不应如此草率就任其离开。….猫妖似亦是心中没底,边走边在识海内对程羽传音道:
“他们不会背刺于我吧。”
程羽简单安慰她几句,也催促其快些离开,那猫妖也不迟疑,似缓实快地行至镇子附近,程羽忽然听到身后远处传来阵阵压抑且急促的咳声。
他视线越过嘉菲肩膀向后看去,只短短几息之间,那金枢阳身躯已比方才矮去一尺有余,复与十岁左右的孩童一般高。
“师叔祖!”
一名年轻且五官健全的青衣校尉来至金枢阳身前施礼道。
“咳咳……他们几个伤势如何?”
“启禀师叔祖,五行阵被黄家妖女所破之时,五位师叔伯皆有不同伤势,此时看去应无大碍,但……需调养些时日。”
“……”
金枢阳闻言并未答话,只是将嘴捂住,继而肩膀一阵抖动,终未咳出声来。
此时程羽顿时明白,为何这金吾卫们能让嘉菲这般重要的人证轻易离开,原来他们已几乎各个带伤。
“师叔祖,这里遗有一截短袖,应是那黄家妖女所留。”
另一个五官同样健全的年轻白衣校尉手中捧着一截鹅黄色袖子,呈给金枢阳说道。
金枢阳将其接过手中,顿时一惊,继而抬头向嘉菲这边看来。
程羽知道对方乃是三脉同修,木行修为同样了得,急忙缩下脖子,免得被其看出端倪,徒惹事端。
“好犀利的剑气,倒与乾江府城外山上所留的那段剑谱有几分相似,难道就是她……你们暗中速去打探下这武生连同她所在戏班的底细后,速来报我,但不可逞强。”
“遵命!”
金枢阳吩咐完后,再次端详起手中袖子,忽然鼻子抽动两下,脸上迷茫之色大增,幽幽言道:
“大师兄的定身符箓气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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