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果然是程先生在此。”
身后忽然有人发一声喊,将正沉吟中的程羽思路打断。
一白一青二人齐齐转身,看到身后有两位身着玄甲的武士,手执拘魂索浮于半空向自己飘来。
其中面容看去年纪略轻的那位武士,在距程羽一丈左右处,似是察觉到什么,豁然止住前进身形。
另一个年纪稍长者则慢了半拍,一头撞到一无形气泡上。
乃至于灵体状的鼻头都被挤歪到一边,发出“啵”的一声轻响。
他旁边那位见状强忍住笑,冲着程羽抱拳深施一礼。
程羽瞧着新来的这二位有些面生,但闻着淡淡檀香气息,便心知定是武君殿的阴差武判,因此他也拱手回礼,顺便暂时收起结界法阵。
一头撞到结界上的那位摸着自己鼻头,讪讪笑道:
“在下李魁,大伙皆称我老李头,这位是马六,我俩皆是乾江府武君殿内拘魂使。”
嘉菲在旁闻言,来者乃是乾江府城武君殿的,继而想起那位眼高于顶的女武君,便将脸微微一侧,鼻孔暗哼一声。
程羽装作没听到,回道:
“原来是府武君殿梁圣姑麾下阴差,有礼有礼,在下之前亦曾听说,武君大人突然临阵换岗,接替肃州武君来京城值守。”
“哟!程先生消息果然灵通,不错不错,咱们兄弟约摸着是旬日之前跟随武君大人仓促换至京城的,这不,至京城才没安稳几日,便赶上京畿这边又闹出十几条人命出来。”
叫做马六的举起手上灰色小布袋,继续言道:
“武君大人一算,有一亡魂漏网未归,便派我弟兄俩来此搜魂,原来这厮虽被劈成残魂野鬼,却也不老实,害的我俩好一通找,这才寻到。”
程羽与嘉菲对视一眼,都心知对方口中的残魂野鬼,定是被雷活活劈死的老毒。
只是当时形势紧迫,谁都没注意这厮不止肉身被劈焦,乃至魂魄都被斩碎。
“咱俩刚将残魂收拾干净,便看到这方先后有两道闪电亮起,本欲来凑个热闹瞧瞧,却没成想渐渐感受到武君大人的气息……”
话至于此,程羽低头看一下自己衣襟,知道对方所言的武君气息,乃是出自他襟内揣着秦红玉所赠的那块府武君令牌。
他转头向京城方向看一眼,笑道:
“今夜京城那边厢热闹非常,武君大人想必已是忙得分身乏术”
马六闻言摆手言道:
“无妨无妨,只不过一群朝觐的西戎僧,不知因何闹起了别扭,但不过此处阳有金吾卫,阴有咱武君殿,谅他们也翻不出花儿来。”
程羽听完,忽然又想起一事,开口问道:
“哦?此次武君殿换防,除去北漠犯边之外,可还和这批来朝觐的僧侣也有关联?”
马六与老李头连连摆手道:
“非也非也,若论起来程先生也不算是咱武君殿的外人,嘿嘿!实不相瞒,西戎僧入京已有将近个把月,一直都算安稳本分,只唯独今夜不知何故耍起了小性。
不过话说回来,咱武君殿此次换防,实是几百年未有过的,只因漠北蛮子前阵子闹得太凶,甚至连边境一县武君都被坏了,因此……”
“铛铛铛铛!”
马六话未说完,突然耳中传来一连串刺耳鸣金声。
他二人都是一愣,彼此对视一眼后,急忙冲程羽抱拳道:
“聚魂钟不知何故突然作响,定是武君大人在召集所有阴差武判,我等须即刻回殿,先生改日再会。”
程羽此时也隐约听到,京城方向传来一阵急促敲钟脆响,但远不及这二位阴差听得那般真切刺耳。
至于旁边猫妖,更是一脸懵懂,左顾右盼也寻不到哪里在敲钟。
“二位请便,改日我得空再拜访武君殿。请!”
“先生请!”
“呜!”
两位阴差驾起阴风转身向京城方向疾驰飘去。
……
“出事了?”
嘉菲看着两个阴差眨眼间已成两个黑点,轻声问道。
但身边的白衫公子并未回应于她。
“程兄!程兄!”
嘉菲连唤两声,方才令程羽醒转过来。
“嗯,应是出事了。”
程羽同样盯着阴差飘去方向回道。
“你无事吧?”
嘉菲蹙眉问道。
程羽转头看到旁边嘉菲一副关切神色,心头自然一阵欣慰,微微一笑,轻轻摇头道:
“无妨……”
说完他自运神识又审视一遍自身,确认并不需如在乾江府城那般,再次斩尸后,再次言道:
“确是无妨。”
“呼。”
嘉菲轻出口气。
“无事便好,那眼下你我又该如何?”
“且先回戏班看看再说。”
程羽说完,也不见其有何动作,周边空气瞬间一阵扭曲,转眼又回复原样。
他为以防万一,恢复结界后,在其上又做一道加强屏蔽。
其实也就嘉菲仗着神通,能看出结界施展开来那一瞬间的端倪,若换做另一寻常修士,自是别想。
“好!”
嘉菲应承完,便看到程羽元神回归到不远处一小麻雀身上。
“哎哟!忘记了!”
嘉菲此时才发现,刚才她回复人型后,只是胡乱将青衫套在身上,裹在胸前的布条还在锦囊内。
程羽元神归位后,展翅意欲向嘉菲这边飞来,便看到嘉菲背过身去,随着一副白亮耀眼的双肩耸动,她正将白布条重新裹紧到胸前。
程羽立在枝头一动未动,待猫妖将布条重新缠好方才飞回。
青色文生公子衫被重新整理一番后,这猫妖又变回之前那个英姿飒爽的世家公子模样。
“我等先回戏班再做打算,之前经过一系列变故,还不知戏班那边如何,别忘了,之前还有个盯梢的小尾巴,向戏班方向去了。”
“对!不过他乃是金吾卫,应不会找戏班内凡人的麻烦吧。”
“料应不会,但也不能完全笃定,你莫忘了,白日里,金吾卫就已在镇子里抓人。”
“那速回。”
嘉菲一声答应后,悄无声息的叹口气,迈步向寿喜班所在庄子疾步而去。
不消小半盏茶的功夫,他二人便来至寿喜班附近。
程羽凝神听去,此时这座白日里人声鼎沸的庄子,在夜幕下却依然未能回归往日的宁静。
在庄内一座小院周围,还有好些人在议论喧闹纷纷。
嗯?
“有些古怪。”
猫妖虽然听不到庄内动静,但却在离庄二里地时渐渐放慢脚步,最终停在庄外的东方偏北处。
在她脚前几丈开外的一处地面,不知为何正有一丝丝土行气息在悄然溢出。
“哼!”
她此时最见不得土行一脉气息,不由得轻哼一声。
而立在其肩头的程羽也发觉不对,当即展翅飞至高空,撒开神识出去,发觉在庄外其余几个方向上,分别还有金、水、木三道气息。
金、木、水、土……
五行所在五个方向之中,只唯独在庄子南侧面向京城一方,并未发现火行气息。
程羽沉吟一阵,眼看到下方的嘉菲,正要迈步向身前方的土行气息走去。
“且慢!”
程羽识海传音过去。
嘉菲顿住脚步:
“程兄,我方才已看清,之前这里应是有人施法留下的土行气息,但此刻气息业已残破不堪,估计都经不起我一脚。”
猫妖作势就要抬脚将土行气息踩灭,却被妖丹内的胡媚子止住道:
“妹子且慢动脚!此乃金吾卫的五行阵。”
“哦?”
难得见胡媚子如此郑重提醒自己,嘉菲便将脚收回,也难得的谦虚一回道:
“愿闻其详。”
“你瞧那地面上,似是有一物焚烧过的痕迹,应是有人在此方位上焚烧过一张相应的土行符箓,在其余四个方向,应还有另外四行的气息,而后再催动法力使其合拢便可成阵,妹子不妨至高处四处观瞧一番。”
嘉菲闻言轻轻跃至一大树枝头,撒开神通向四周望去。
“果然在那方还看到一点木行及金行气息,其余的想必高度不够,再看不真切。”
“是了,那此处八成便是金吾卫的五行阵,姐姐我曾与金吾卫有过几次交手,故知晓此阵,可大可小,可攻可守,妹子但凡触动其中一个方位,引动阵起,极有可能会惹祸上身,切不可大意。”
嘉菲听完,再瞧着跟前那一丝微弱的土行气息,踌躇起来。
此时正好程羽传音过来:
“此庄南侧并无火行气息,在其余四个方向各有金木水土四行气息,确是对应各自方位。”
“咦?南方无火行气息?那便是个残阵咯,甚妙,我等从南方豁口入庄便是。”
胡媚子言道。
嘉菲杏眼微眯,幽幽言道:
“五行缺一行,我怎瞧着,像是个引羊入虎口的圈套?胡媚子,你对此阵那么了解,莫不会是……”
“嘻嘻,妹子这是怕了,还是担心姐姐会害你哩?
妹子别忘了,姐姐此刻与妹子身同一体,我怎会有害你之心?
妹子安心便是,姐姐对五行阵多少还是有些了解,少一行便起不得什么作用,若你还不放心,可留俏郎君守住残缺的火行方位,若万一真是陷阱,他水能克火,将火行气息浇灭便是,此阵便又是个残阵,妹子还有何怕的?”
胡媚子一通言语,程羽未置可否。
但在他看来,此处确实像是金吾卫所布一座残阵,还八成应是盯梢的那位小尾巴所留。
而且此时的金吾卫们,恐怕都在全力对付着京城内的西戎和尚,早已顾不得此处。
再者说,他亦用神识早将周围反复探查过几番,确认寿喜班所在的院子附近,皆是一些凡人,并无其他异样。
收回神识后,程羽恰好看到嘉菲向自己投来询问目光,便传音过去:
“你若不愿进,不进便是。”
猫妖闻言,望向庄内那座依然灯火通明的小院,戏班内众人都还未睡,三五一群的坐在院内说笑纳凉,个个眉飞色舞地聊着今日的堂会。
有几个小后生,甚至还学着嘉菲戏台上的架势,在院中蹦跳打闹。
“爹爹!长大后我也要做大武生!”
其中最小的一个娃子拍着小胸脯稚声喊道。
“我也要!”
“我也要!我才是大武生!”
“我是!我是!”
娃子们吵闹不休,连远在庄外的嘉菲都隐隐听到。
她抿嘴轻轻一笑,低头寻思一番,再抬头,看到对面小麻雀那双深邃雀眼,终是下定决心:
“与戏班相处日久,终还是进去询问一番,方得心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