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城门洞里的水卫司校尉引走之后,程羽神识再扫不到附近还有何异样气息,便不再耽搁,同方才一样,将元神归位本相,当先展翅飞过城门洞。
不过这次刚飞入内城,他便吃了一惊,以至于一时都忘记传音嘉菲唤其进城。
只因眼前这条大路,宽的已经不像是路,而更像是座广场。
目测过去,从路西头到东头,宽度足有两百余步,也就是将近一百五十米左右。
路两边虽说也有临街店铺,但最高不过两层楼而已,且放眼望去,两边一棵树都瞧不见,定点绿色皆无。
此时虽说已近黄昏,但夏日天长,路上行人依然不少,且车马更多,但在这般宽阔路上,却再无拥挤之感。
“程兄,这便是京城御街,比之外城御街如何啊?”
嘉菲不知何时也步入内城,略带几分得意言道。
“其实啊,当年外城御街也是这般宽阔的,但许是岁月变迁,外城御街被两侧各家巨贾铺面侵街占去大半宽度。
但这内城里住的都是皇亲勋贵与各级大小官员,因此御街得以保全未变。”
程羽此时已从土包子进城般的震惊中缓过来,听到嘉菲解释,他忽然想起之前那位百步穿杨的剪径贼头子,顿时明白这御街为何要如此修建。
宽两百余步,两侧光秃无树,沿街的所有房屋都不许高过两层,都是为了防止刺客偷袭。
就算是将罕见的百步穿杨强劲弓手埋伏在路边,在这个距离上要偷袭行刺,箭矢射到路中间的御驾前也已是强弩之末,可轻松被护卫化解,而且一旦出手,便会当即暴露自身位置。
可想当年的皇帝是要经常出巡,且时局也并不稳固。
眼下承平日久,外城的御街早已面目全非,只内城还保有些皇家的气派。
他再次小心散开神识,探到这内城的西南与东南处,皆有浓郁香火气息。
不消说,那里定是文、武两庙所在。
除此之外,在靠近皇城附近,还有些零星的微弱五行气息。
至于皇宫内,近到内城里终于看出有一座大五行阵护着,但阵形飘忽不定,还不如宫中那股紫气来的显眼。
但在宫墙之内的西北角处,还有明显的大批灵力波动。
如果不出所料,那里应是金吾卫的卫司衙门,只需避开那里便无大碍。
由此看来,这京城经过之前金吾卫与西戎梵门的斗法,着实空虚。
恰在此时,一阵带有檀香气息的微风将他二人鬓边发梢拂起,程羽转头看去,一身金盔金甲的女武君秦红玉出现在自己身前。
那女武君摘下脸前的金色面具,抬手挡住依然有些刺眼的西斜余晖,待其适应过来后,见到程羽正对自己拱手行礼,当即急忙抱拳还礼笑道:
“先生来得好快,既已到内城那就诸事休提,昨晚确是有两个蛮子亡魂到了文君殿,只是……说来话长,还是请先生随我往文君殿走一遭吧。”
……
……
外城永定门外,涌金泉边,一袭黑衣劲装的中年汉子立在人群之外眉头紧锁,在其手中还捏有一个泥人武士偶。
方才在城门洞里入定警戒之时,忽然感受的这边有一丝水行气息扰动,当即悄悄水遁而来,循着气息瞧到这古井上有一物在枝丫上缓缓挪动。
初时还以为是松鼠或是耗儿在搅闹,但定睛一看,居然是一泥人玩偶在树上扭捏着蹒跚学步。
这水卫司的校尉当即心中一惊,急忙散开神识探去,可周围再无其他灵力波动,当即便悄悄运水行术将其从枝丫上取下。
小心端详一番后,发觉这玩偶脚底蕴含着一股浅浅的水行气息,因此才能自行挪动,而并非是开灵智的精怪。
他抬眼向围观的人群中扫去,人群里有老有少,甚至还有一群左近的顽童在旁边嬉笑打闹。莫非……
是哪家贪玩的娃娃爬树上玩耍,将这泥偶忘在树上,而涌金泉的水行阵眼经过之前与西戎梵门的斗法,导致灵性外溢,这才惹得树上这泥偶沾染上水行气息,自行走动不成?
“哗哗!”
一阵盔甲鳞片碰撞声响起,守城门的金吾卫中,有两个似是领头的眼尖,急忙跑来抱拳施礼道:
“大人!”
黑衣金吾卫轻嗯一声后,询问一番附近可有异常,得到并无异常的答复后,又嘱咐几句便避开人群悄然水遁而去。
两个金甲武士对视一眼,都轻出口气,迈步先后回到守城队列中。
“恩公!恩……”
“哒哒!哒哒!”
“大胆!下马!”
吴定六骑着马追到外城,被守城金吾卫呵斥拦住,他急忙忍痛翻身下马,抱拳一礼后,小心问道:
“敢问诸位大人,可曾看到一白一青两位文生公子入城?”
他连问两遍,哪知守门的金吾卫们个个眼高于顶,竞对其置之不理。
他踌躇一下,从怀里摸出一粒碎银,行至貌似领头的那位身侧,悄么几的将银子塞进对方束甲腰带内。
那金吾卫抬手轻轻掖一下腰带,轻咳一声后道:
“咱们在这守了一天了,入城的人不计其数,你这不明不白的,只问一白一青两位文生,哪个能记得住?”
“额……”
吴定六想了一下,急忙陪着笑补道:
“是小的糊涂了,应该就是之前半个时辰左右,不知大人可有印象?”
那金吾卫扭头瞧一眼西斜的落日,略回想一下后,摇头道:
“若说是半个时辰前,确是未见有白青两位文生入城,你往别处寻去吧。”
说完便不再理睬,吴定六挠挠头,莫非二位恩公又向城外去了?
他寻思一番后,只得牵马向来时路上返回而去。
……
内城东北角。
程羽立在文庙门前,抬头瞧着门上牌匾,上书“天下都文庙”五个金色大字。
这都文庙大门上竟然覆盖的是金色琉璃瓦。
此时已近黄昏,众香客们是出的多,进的少。
随着秦红玉进得大门里去,眼前所见又一次令程羽愣住。
只见面前是一座无比宽敞广场,在广场两边分别立着两座塔楼,凭借着猫妖的法眼神通看去,分别是钟鼓楼。
在其对面,是一字排开九座大殿,每座大殿几乎一模一样,皆是面阔九开间,宽约四十余步。
造型皆为重檐庑殿顶,放眼望去,满目皆是金灿灿,明晃晃,香火缭绕,肃穆庄严。
各殿建制几乎一模一样,只有门头上牌匾书写的殿名不同。
秦红玉领着程羽向代州文庙而去,留下嘉菲在庙中闲逛。
她成妖前虽在京城长大,但这天下都文庙却从未来过,此次也算是头回进来,因此也新鲜不已。
程羽将城内几处有灵力波动之地再次和嘉菲说一遍,嘱咐其莫要靠近这些地界,尤其是自己入文君殿后,便再无结界护佑于她。
猫妖护着程羽本相点头答道:
“程兄放心,我只在此地等你。”
“先生勿虑,莫说是此时,就是以往寻常时期,金吾卫也不会轻易来这天下都文庙中。
而且此处晚上并不会关门闭户,这猫妖尽可在此闲逛,只怕其一座殿都还未逛完,天还未黑我们便已出来了。”
秦红玉说完,对程羽做出一个请的手势,程羽便与其一同迈步进入代州文君殿内。
此时殿里只有寥寥香客几人,两个老庙祝在诵经看香。
虽说业已夕阳西下,但殿中灯火蜡烛映照,倒也并不十分昏暗。
程羽与秦红玉并排立在四丈来高的主神像前,转眼间身周闪出一道常人不可见白色光圈,而后他与猫妖联通的气机便就此中断。
白光再次闪烁之后,程羽已身在阴司殿内,只见上方朱红色主案后转出一人,此人做文生打扮,颌下三缕长髯,身着普通素色长衫,急急自台阶上下来,拱手施礼道:
“见过秦圣姑,这位先生便是您方才所提……”
“正是,这位便是程先生,程先生,这位乃是今年轮值都文庙的代州文君。”
秦红玉后一句对着程羽说完,那文生打扮的文君向这边看一眼后,目光便落在程羽衣襟口处。
程羽心知自己衣襟内揣有一枚秦红玉所赠的武君令牌,这位文君定是察觉到令牌气息方才如此,因此浅浅一笑,拱手还礼。
那文君见状又回施一礼道:
“先生有礼,在下苏合苏伯敬。”
程羽见这位文君自我介绍只言及名讳及表字,并未自称文君,与青川县及乾江府文君皆不相同。
再观其言谈举止,便知对方乃是一谦和恭谨之人,因此上不由得对其更多几分敬重。
程羽回完礼后,忽觉得对方自报的名讳有些耳熟。
苏合……
字伯敬……
“啊!原来是苏子。恕程某乃是域外散淡之人,一时唐突竟未认出文君便是苏子,失礼失礼。”
原来这位苏合苏伯敬,便是千余年前的一位开宗立派大家。
犹记得在青川县城的钱府藏书阁中,这位着作的古籍被放在最显眼之处。
还有后来考中乾江府解元的那位庄洲庄怀瑾,赶考路上日夜不离手的经卷,也是这位大家着作。
只是未曾想他死后坐了代州文君。
两人简单寒暄几句后,苏子便将程羽与秦红玉带至旁边一处无人偏殿,分宾主落座后,一个阴司小吏便托着茶盘将三盏阴茶奉上,程羽谢过却并未饮茶,而是直奔主题向苏子问道:
“敢问苏子,昨夜晚间,是否有两个蛮子亡魂曾到殿中报道。”
苏子见问,先看秦红玉一眼,见对方轻轻点头,这才沉吟一二后答道:
“不错,确有两个蛮子亡魂来我殿中,但我却祭不出他二人生死簿,且那两具亡魂似是被人做过手脚,一副懵懂之态,不论老夫如何问话,皆是一问三不知。”
“那这两具亡魂此刻还在殿中吗?”
“在,老夫一时不知如何处置,便先将其置于安魂殿内,希望能将其魂魄温养一阵后,兴许会有些转机……”
“不知可否方便带我一观?”
程羽问完,苏子眉头微微一皱,问询般看向秦红玉。
秦红玉站起笑道:
“苏子放心,程先生亦算不得外人,且修为非常,安魂殿他应可去的。”
苏子见秦红玉如此说,便起身带着程羽与秦红玉,一同向对面一处更为偏僻的殿宇而去。
远远的程羽便看到那座殿宇门头上挂着一块匾额,上书“安魂殿”三个鎏金大字。
恰在此时,旁边有一位判官模样的阴差,带着手下几名司吏路过。
那几个司吏见到文、武二君带着一位白衫文生公子向安魂殿走去,眼中顿时泛起几分艳羡光彩出来,连脚步都慢了几分。
“咳!”
领头的判官顿住脚步原地轻咳一声,几个司吏这才急忙低头加快脚步跟上判官。
程羽瞧着那几名司吏背影,远远听到判官低声训斥道:
“那里也是你们能看的?以后都给我离那座殿……”
不知是判官又将声音压低几分,还是已经走远,任凭程羽耳力再出众,也再听不到那判官后面所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