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目光落到幼恩身上时,略微停顿了片刻。
“一个女子。”
幼恩直视着她的眸,轻声道:“你也是女子。”
“汪直,你身边是真没人了?怎么现在都需要女子持剑保护你了?
曾经的西厂督公,宫廷之中最得圣宠的那一个,如今竟能落魄成这副田地?身边就这点人也就算了,连女子都要上来充数。
汪直,你丢不丢人?”
汪直没有回答,他看了幼恩一眼,示意她莫要动怒。
幼恩自然不会因此恼怒,她只是有些不解。
同为女子,岑岚为何要说出这般话?
冷风拂过她发梢,她望着岑岚沉声道:
“这世间,能执剑之人,不止你岑岚一人。”
她苏幼恩,亦然可以。
岑岚道:“可我不屑于跟你打,若是想死,自己找个凉快地,了结这条命算了,别劳我动这个手。”
幼恩却始终不往后退,“可你要杀的,是汪直,是我要护的人。”
是她此生,当以命相护的督公汪直。
岑岚要杀汪直,她岂能不管。
“倒是忠诚。”岑岚眸中闪过一抹冷漠,继续道:“可是,你还没资格和我打。
一个女子,当在家中相夫教子,织布做衣,万不该拿着长剑,站在这里和我对峙。
更不该,这般不顾一切地去护着一个太监,他汪直,只是一个太监。”
幼恩不懂岑岚为何非要跟她废上这么多话,但她清楚,岑岚是她的敌人。
“同为女子,为何你便能执长剑,而我便不能?同为女子,你怎么就没在家中相夫教子,织布做衣?
同为女子,你又为何要执长剑,在此与我对峙?
岑岚,你在说这一切的时候,可曾想过你自己也是一个女子?”
一语落罢,周遭忽然安静了下来。
岑岚沉默地望着她,始终不语。
许久过后,她才道:“我不杀女子。”
她岑岚,杀过无数人,却从不杀女子。
说完后,她又补充道:“若你要同我动手,那便出手吧。可我,不会杀你。”
她这一生,绝不会对女子动手。
幼恩想不通这是为什么,也不愿跟她废话太多。
她觉得岑岚这个人,实在是奇怪得狠。
要杀人,那便快些动手。
早些解决这一切不好吗?
偏偏要在这里一直废话,说了这么长时间,就没一句话是有用的。
仿佛就像是在故意耗时间一样。
小秋子站得都要累了,这女人甚是奇怪,下来之后就把目光锁定在了幼恩身上,就好像他和鹿楼斗不存在一样。
什么叫做督公身边没人了?
他和鹿楼两个活生生的站在这,不是人?
他正想要吐槽几句,恍然间听到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
好似有许多虫子在爬一样。
幼恩亦然听到了这种声音,她连忙往岑岚身旁看。
之间她忽然拂袖,似是自袖中甩出了什么。
再然后,便有一阵如豌豆大的虫子从屋顶上爬了下来。
那些虫子数量极多,她已数不清楚。
密密麻麻的虫子渐渐朝他们爬来。
岑岚忽然笑道:“我岑岚可以不动手杀你,可这些,就不一定了。”
她岑岚,从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不该放过的人。
——
江允南今日心情大好。
就在今早,他将自己与季云初签下的那份契书公之于众,并带着苏庭和方鹤斋一起,将季云初告上了公堂。
证据确凿,结果自然是好的。
季云初被罚二百两银子,还要给苏家一百两的补偿金。
不仅如此,云初茶楼这一个月,都没法再开了。
季云初被气得半死,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会被江允南将这一军。
先前签下契书的时候不是说得好好的,不是说等他江家以后有生意了,还要找他季云初来做?
怎么这一转眼的功夫,他和江允南的下次见面,便是在公堂之上了?
怎么这一转眼的功夫,他这茶楼便这样没了?
虽说这茶楼一个月后还能开,可是于百姓心中,他季云初已成了一个道德败坏的小人。
没人再会愿意去他那茶楼品茶。
他们苏家铺子,总算是成了最后赢家。
江允南悠哉悠哉地看着今日账册,心中的喜悦已然溢于言表。
他笑着对苏漾道:“咱们这一次,算是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他季云初现在怕是要被气死了。”
终究是恶有恶报,季云初当初选择做那一切的时候,就该想到自己会有今天。
苏漾望着方才季家送来的这一百两发愣,良久后终于开口:“要不然,我们还是还回去吧。”
“还回去?还什么?”方鹤斋有些疑惑。
他答:“这一百两。”
这银子,非他卖茶叶所得,亦非为人作画写字所得。
这银子,始终都是季云初的。
他苏漾,不想要这一百两。
江允南大惊:“苏漾你是不是疯了?这是他季云初应得的报应,这一百两我都嫌少。
你是不知,因为他背地里搞这些事,咱们这铺子少赚了多少银子。”
苏家铺子因为季云初损失的,何止一百两。
若是能早日正常开业,他苏漾赚的,怕是得有五个一百两了。
“可这钱,我拿着终究是良心难安。”
苏漾一直如此。
江允南见状,默默从他手里接过那一百两。
“即是如此,何必担心这么多?你把这银子给我不就行了?我拿着心安,我替你收着。”
“也好。”苏漾点头。
江允南帮他们苏家度过这次难关,他苏漾,本该感谢他。
想了想,苏漾又道:“对了,今日卖茶叶卖出去的这些银子,若是允南你不嫌弃,也都收着吧。”
江允南并不缺钱。
他活了两辈子,鲜少有缺钱的时候。
就算是上辈子在现代时家道中落,可他家底到底还是丰厚的,也不至于缺钱到什么地步。
这辈子更不用说了。
这辈子江家不仅家底丰厚,还有宣家做靠山。
钱与势,他们江家都有。
但这并不代表江允南并不爱财。
他乐道:“那敢情好,你要是愿意给我我就收,这银子终究是不嫌多的。”
他了解苏漾是什么样的人。
他收了,苏漾便能心安。
他又何乐而不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