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到底拿她当什么?
她宁和,再怎么说,也是亲王之女,堂堂大明郡主。
她如何能容得下他这般玩弄?
“李昭和,你最好也给我记住了。我宁和,如今是大明郡主,未来是将军夫人。
而你,只是一朝臣,你我身份地位摆在那里,日后你若再敢逾矩,本郡主定不会放过你。”
李昭和却只以为她这是在说狠话,他微笑着点头:“郡主说得是,臣日后自然不会做出有失体统的事情。日后臣与郡主,再无瓜葛。
臣也相信,宣将军智勇双全,处事泰然,有深谋远虑,会是一个值得托付的人。
郡主大可放心嫁入宣家,臣以为,这终会是一桩良缘。”
宁和只是冷笑:“宣将军如何,我心中自有定夺,不需要你在这里多嘴多舌。
还有,我告诉你李昭和,善恶终有果,你如今这般待我,终有一日,你会得到应有的报应。”
李昭和与她对视,声音与她一般冷淡:“臣不信神佛,还望郡主莫要迷信这些。”
“好,好得很。本郡主还有话要跟陛下谈,你该回避了。”
“臣告退。”
李昭和离开之后,宁和便迈入里殿,跪在明宪宗身前。
“宁和知错。”
“错在哪里?”明宪宗问。
她答:“错信他人,不顾身份,不顾大局,丢了皇室颜面。”
错在不该对这样一个人动了心思,错在不该轻信他。
错在她竟然会甘愿为他,向陛下请命,只身赶赴苏州。
错在她就在刚刚,还有想要抗旨不尊的打算,不顾皇命,不顾大明。
错就错在当初她看错了人。
明宪宗沉声道:“于大明而言,李昭和是个能用之臣。但于你而言,他并非是一良人。”
在宁和面前,他对李昭和的评价是能用,却非是好。
他一直都觉得,他们之前那一桩往事,是李昭和高攀了宁和。
宁和她虽不是他明宪宗之女,虽不是大明公主,但也是宁王掌中珠。
到底是个郡主,而他李昭和,本就什么都没有。
若非是汪直提拔,他如今还是区区六品员外郎。
明宪宗一直都知道李昭和是个什么样的人。
无论是李昭和上位前,还是上位后,他都知道李昭和品行不堪,不值得托以重任。
但他还是重用了他。
因为明宪宗明白,若想彻底击溃汪直,他需要这样一个人。
一个自汪直身边走出,却不忠于汪直的人。
他也明白,李昭和当初既然能背叛汪直,有朝一日也能背叛他。
他能让李昭和走到今日,也能亲手把他给拽下来。
李昭和终究不是汪直,无论品行,还是谋略,他都远远敌不过汪直。
若非是汪直终是留不住了,他明宪宗也不会让李昭和走到这个位置上。
中书省平章政事。
这个官职他当初都不想给李昭和。
明宪宗觉得,李昭和德不配位。
但他还是给了。
他要的是李昭和乖乖听话,他要的是利用李昭和牵制住汪直。
其余的,他不在乎。
毕竟,他当初能一味顺着李昭和的意,把他扶到中书省平章政事这个位置上,都只是为了让西厂倒下,汪直倒下罢了。
宁和答:“这些宁和从前不懂,但今日,算是彻底明白了。”
明宪宗道:“先起来吧。”
宁和起身后,他又道:“宁和,还有一事,朕觉得,朕得告知你。”
“陛下请说。”
“为你赐婚于宣将军的主意,是他李昭和提出来的。”
宁和闻言一愣,旋即苦笑:“我就知道,他李昭和果然不是什么好人。”
当初他先是招惹她,让她对他动情,如今又请陛下为她赐婚。
他李昭和,玩弄人的感情倒是挺在行的。
不愧是他,真不愧是他李昭和。
“你如今能想明白就好,当初朕也没想过,他竟然是这般薄情之人。
朕以为,他这人虽是品行不怎么样,但若是真心实意对你好,朕也是能成全你们这一桩婚事的。
可经过这事,朕也算是看透了他。
但是宁和,朕要你明白,你是皇室中人,不管以后发生什么,朕都会站在你这边。
包括这一次,原本朕顺着他的意思,为你和宣吾将军赐婚,便是想要让你明白他李昭和是个什么样的人,让你明白他不值得你托付终身。
如今你既然已经明白了,朕就得问一问你,对这桩婚事有什么看法?”
“什么?”宁和一愣。
明宪宗解释:“朕问的,是你可愿意嫁给宣将军?你不必顾及什么,朕身为一国帝王,还是能做得了这个决定的。
你若是不愿意嫁,朕绝不会勉强你。但你若是心甘情愿嫁给宣吾,这确实也是一桩不错的婚事。
这一次,朕尊重你的决定,你怎么想,朕便如何拟旨。”
“陛下能待宁和如此,乃宁和之幸。”
话虽是这样说,可宁和心底却不是这样想。
她觉得明宪宗这一番话好生虚伪。
她太明白,明宪宗说这些一点用都没有。
如今圣旨早已送到苏州,早已送到宣将军手里。
宣吾怕是已经在来皇宫的路上了,他偏在这个时候,对她说这一番话。
是圣意,哪里有说收回便收回的道理?
明宪宗说这一番话,摆明了就是为了装出一副多关心她的模样。
他只是为了赢得宁和的信任罢了。
不过是为了等到以后她嫁入宣家之后,能为他明宪宗在宣家谋利罢了。
宁和不是个傻子,她足够清醒。
尤其是在自己的事情上,没人比她更清醒了。
她明白这个道理,却愿意陪着明宪宗演戏。
“陛下之恩,宁和记住了。但宁和以为,宣将军智勇双全,处事泰然,有深谋远虑,会是一个值得托付的人。
陛下大可放心,这一次,宁和愿意嫁。”
她将方才李昭和对她说的这一番话,又原原本本对明宪宗说了一遍。
她想,敷衍过去就行了,反正这是明宪宗想要的答复。
果然如她所料,明宪宗在听到这个回答之后立马笑容满面。
他轻轻拍了两下宁和的肩,温声道:“不愧是我皇室中人,宁和,朕相信,你和宣将军定然能成就一桩佳话。”
宁和只是笑了笑,没再说话。
她的婚事,她自己本就做不了主。
这是她的命。
明宪宗如今已然为她安排好婚事,这婚事,是君王之意。
那她宁和,便如他所愿。
她嫁便是了。
反正宣吾要钱有钱,要权有权。
他手下有足够的兵,能护她始终安好。
宣家亦然有足够的权势,能保她吃喝无虞。
既然她这一辈子都注定嫁不了自己想嫁的人,那她就嫁一个能让她以后过得好的人。
宣家是她最好的选择。
嫁入宣家,她便能挣脱皇室束缚。
陛下已然在宣吾不知情的情况下,为宣吾安排了这样一桩婚事,他已是亏欠宣家许多,日后必然不会再去难为宣吾。
她在宣家,也能过上安生的日子。
宁和以为,这桩婚事,确实不错。
没嫁给自己想嫁的那个人,成婚于她而言,不过是凑合着过日子罢了。
嫁给谁都是嫁,那她还不如嫁入宣家。
宣吾能给她所有她想要的。
除了爱。
宣吾在入顺天府的这一程想了许久许久,他想自己是不是做了一个错的决定。
这一路走来,他脑子里总是浮现她的身影。
就连下属都说,他这是想李照邻想疯了。
他总是在无意中唤出她的名字,总是下意识想跟她说说话。
他真的好想她。
可他马上就要娶别人为妻。
李照邻说,这是皇命。
她要他从,要他尊。
他顺了她的意,可这是一辈子的事。
此去一别,不知日后是否还能再次相见。
他怕他这一生,都要被陛下困在这顺天府之中。
他也有想过与郡主成婚后该如何与她相处,以礼相待,这是他唯一想到的法子。
宣吾清楚自己的心,他明白自己不会再像对待李照邻那样,再去对待任何一个女子。
这世间已无别的女子能像李照邻那样好。
她能持长剑,像个男子一样在战场上冲锋陷阵。
有许多许多的事情,她做得比他还要好。
于他而言,他对待李照邻,除了喜欢,还有敬佩。
自她决定进入军营,决定跟在他身旁的时候,他便很是敬佩她。
于他而言,李照邻是这世界独一无二的存在。
无人再能取代李照邻,顺天府已无他宣吾意中人。
他与郡主,只能以礼相待。
在得知宣吾已经入京之后,明宪宗又召李昭和入了宫,他命李昭和暗中赴往苏州,查探汪直行踪。
他还是放心不下汪直。
如今宣吾虽是已经进了顺天府,可他五万宣家军还在苏州。
明宪宗听闻,宣吾将自己最得力的一位副将,也留在了苏州。
这副将和五万宣家军他不得不防,他还是怕汪直会有谋反之心。
这段时间他得操心宁和与宣吾的婚事,顾不上苏州,他怕苏州会有异样,故而还是得派李昭和去一趟苏州。
李昭和到苏州之后,没直接去查探汪直的行踪,反倒是去了一趟斜塘镇。
他在苏州那边的探子说,汪直在苏州那些日子,总喜欢去斜塘镇苏家铺子喝茶。
他下意识觉得斜塘镇那边会有些问题,便准备过去查探一二。
李昭和入苏家铺子之后,佯作寻常客人一样,点了一杯茶,便坐在那里观察铺子内状况。
苏家铺子原先是只卖茶叶的,可后来云初茶楼出了这档子事,被迫歇业了一段时间。
经历了这档子事儿,百姓们知晓了季云初是个什么样的人,都不愿意再去云初茶楼喝茶。
久而久之,茶楼就算是重新开业,也赚不到银子,季云初索性卖了这茶楼,到别处谋生去了。
从前都是云初茶楼一家独大,不准这条街上开别的茶楼,但如今云初茶楼关了,百姓们也有喝茶的诉求,便有人向苏漾提议,要他把铺子旁边的空铺子也盘下来,做喝茶用。
苏漾起初是不愿意的,可提议的父老乡亲越来也多,他无奈,只好照做。
自铺子逐渐变成小茶馆之后,便总有一些外地人慕名而来品茶。
苏漾每天都能在铺子里见到新的面孔,今日也是如此。
他瞧了一眼坐在窗前那位身着紫袍的男子,这人一瞧便不像是苏州人,想来也是从外地来的。
最初瞧着他还未发觉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但再瞧上几眼,苏漾忽然觉得这人有些眼熟。
他忽然想起,从前督公给他看过一个人的画像,那画像中人生得,和这人一模一样。
督公说,若是在铺子里瞧见这人出现,一定,一定要在确保自己安全的情况下,迅速离开铺子,回到苏州告知他此事。
想到这里,苏漾连忙放下了手上的活,将方鹤斋唤进里屋,同他说过此时情况之后,便安排了个小厮留在铺子里看着店,自己和方鹤斋则是从后门悄悄离开。
他要快些回苏州,把此事告知与汪直。
汪直此事还在苏家老宅子里,在知晓此事之后,便立马收拾东西,要带幼恩回军营。
幼恩本是不愿意的,军营里待着甚是无趣,哪里比得上家里。
可她不走,汪直便不走。
她明白李昭和不是什么好人,便对汪直道:
“督公就打算以后一辈子,都这样躲着他?”
汪直回答:“起码现在该躲。”
李昭和此次过来,必然又是为了调查他。
他总得避一避他。
“我们明知他不会放过我们,却不能对他做什么,督公,这样的日子实在憋屈。”
“你想做什么?”
“把他杀了。”幼恩如实答。
“陛下也不会放过我们,你也想要对他动手?”
“幼恩不敢。”
不是幼恩不敢,是督公不让。
她从别的世界来,在这个世界,她什么都敢。
汪直道:“幼恩,这世上有许多事情,明明是我们忍让一番便能避开的,即是如此,我们又何必多事?”
“督公想忍他一辈子,被他这样欺负一生,可幼恩不想。
幼恩只是觉得,有许多事情,现在不做,以后就没法做了。”
汪直若是再不出手,他在史书里的记载,便只能如此。
他要背负的,将会是一世骂名。
洗不清的一世骂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