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室，金森督查已然被麻醉。

江来刷完手，便给病人的腹部消毒，余温也恰好刷完手进来，笑着，“这一套消毒无菌的东西，到时候我可就搬走啦。”

“嗯。”江来应下，这个时代手术粗糙，无菌术也还未形成统一的规则，能推广开来，那是最好的。

“突然还挺舍不得的。”余温感叹，“说实话，这里的氛围很不错。”

“比军医院好？”江来问着。

“好太多啦。”余温答道，“同仁现在是规模小，但是，等它成长起来，必然也会分派系，外头的医院都如此，更别说军医院了。派系林立，明争暗斗不断，又自视甚高……”

江来皱起了眉头，“这么严重？”

“只比你想象的更严重。”余温摇头，“一项新的东西，要真正推行起来……那更是要经过层层讨论。”

江来眉头皱的更深了，“那就随缘吧。”

“哎……”余温叹气，见江来消毒结束，帮着江来铺巾。

谢尔进来后，则是换上了手术服，“你们聊什么呢？”

“一些杂事。”余温笑着，“听说你明天晚上要请我们去歌舞厅开心开心？”

“哈哈哈，是啊是啊！”谢尔认真的点头，“免费！看美丽的女士唱歌跳舞！”

余温失笑，近一个月来，他当然也知道谢尔的爱好，而且这是人家的心意，不好拒绝，其实他一向对老外没有太大好感，但是同仁这边，好一些老外除外。

“好。”

江来也笑，收拾了消毒的这些东西，也就穿起了手术衣，戴好手套。

余温跟谢尔已经开好腹了，也好在，早有准备，吸引器及时到位，把腹水吸掉了大部分，又拿了拉钩，认真的暴露起术野来。

这个时候，江来也才站到了手术台边，又用盐水把手套打湿，开始扒拉肠子，直到……扒拉到一段已经程暗红色的肠子，微微叹气，顺着这段肠子继续扒拉起来。

“为什么会缺血？”谢尔不理解，“梗阻的时候还把血管也梗住了吗？”

“还是说……是因为缺血，才引起的梗阻？”余温开口问着。

“这段肠管已经坏死，看情况，应该是缺血才引起的梗阻，有可能是肠系膜动脉的栓塞。”江来解释，这个时代，血管造影还未出现，血管栓塞一词，还并不那么流行，“缺血引起这段肠管没法蠕动，引起的梗阻。”

这台手术的器械护士是米娅，看着江来把病人的肠子一圈一圈，一段一段的扯出肚子，她都觉得画面过于刺激了一些，以往，同仁都是做上腹部手术或骨科手术的多，很少有把肠管给一圈圈拉出来的……

但拉出来的这些肠管，无一例外，几乎都程暗红色。

“类似肺栓塞？”余温问着。

“嗯，血管的通畅，血液能循环到全身，是我们人体运行的基础。”江来点头，“但是，不论是动脉又或者是静脉，不论是主支还是分支，都会有血栓的可能性，像这类动脉血栓，直接导致了供血肠管的缺血坏死……当然，也有可能先是单纯的机械性肠梗阻，后来才发展成缺血性的。”

“那就只能切掉了？”谢尔问着。

“嗯，切掉一部分，问题不大……不过，对于金森先生来说，这一部分有些长而已。”江来摇头，人呐，真的是永远没有办法预料什么时候生病。

对于这位督查来说，在法租界怎么也算是一号人物了，也是手握实权，但现在，依旧是躺在了手术台上。

……

江继开是在吃完早餐之后赶到同仁的，原本顾雅还打算一起来，不过天这么冷，他没舍得，而且金森督查是他的上司，是公事……

“金森夫人。”手术室外，江继开见到了金森的太太。

“江探长。”对于江继开，这位夫人也是认识的。她听自家丈夫说起好多次，这位探长能力是很强，而且，背景也不弱，前段时间刚破获了炸药案，这可是大功。

“督查他……”

“江医生，也就是江探长你的弟弟，说是要手术，就推进去了，现在已经快两个小时了。”

“这样啊……夫人不必太过担心。”江继开安慰起来。

“嗯。”

然后，两人也就一起等待了。

没多久，手术室门就打开了，江来戴着口罩和帽子，拿着一个铁托盘……托盘上面，是一段……不，一大段肠子……

“金森夫人。”江来对着女眷点点头。

金森夫人则是脸色发白，“哦……这是……哦……”

而后，转身就后退，差点儿恶心的呕出来。

江来默了默，看向江继开，依旧用英文说着，“这是金森督察的一部分小肠，金森督察肚子痛的原因，是这部分肠子的动脉供血出了问题，导致了肠道失去功能以及腹部炎症，而失去功能的这部分肠子，只能做切除。”

江继开看着这段看上去颇为完整的肠子，“你怎么判定它缺血了？”

江来拎起肠子的一头，开口，“看到了吗？”

江继开看着这端最头上的部分，还有一小节看上去粉嫩的肠子，“颜色？”

“嗯。坏死的肠子一般暗红色或者青紫色，肉眼上就比较好区分。当然，头上这一小节粉嫩些的，过会儿也会变。”

“哦。”江继开觉得学到了，“那这段……”

“如果病人家属不收藏的话，医院会帮忙处理掉。”江来的声音，明显是对着金森夫人的。

“不收藏，不收藏……”金森夫人依旧没有转过身，赶紧摆手，背着两人道。

“行。”江来应下，“金森督察手术已经结束，到时候会推去病房，还得继续住院一段时间。”

“住多久？”江继开问。

“看恢复情况。”江来收回了托盘，一直举着，其实挺累的，当然……味道也不好闻就对了，毕竟是下消化道而不是……上消化道了。

“行。”江继开表示没有疑问了，手术成功，那就好。虽然他的确不喜欢自己的这位上司，但总体来说，这一位其实不算太糟糕。

江来点点头，也就再次进了手术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