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麻站了出来。
正宗的四川口音,正宗的四川腔调。
“你是四川兵?”陈主任不太相信。毕竟,都说当初的川军团已经死光了,怎么还有一个漏网之鱼?
要麻拍着胸脯道:“如假包换。我就是老川军团剩下的一根独苗苗!”
说完,他看向了王飞,如果当初要不是王飞救了他,现在这颗独苗也就不存在了。
丧门星在一旁说道:“我弟弟也是一个四川兵。从缅甸回来的路上被小鬼子咬死了,我背着他的骨灰,进入到了这个团,等打完了仗,我就送他回四川。”
丧门星脱下自己的衣服,将他一直背着的骨灰解了下来。
为了证明他说的不是假话,他还补上了一句:“我弟弟叫董剑。以前川军团都有花名册的,可以去查。”
唐基立即吩咐道:“张立宪去查。”
虞啸卿这时松了一口气:“壮哉!听了他们这等兄弟情义,真叫这江边的寒气一驱而散了。”
闻言,陈主任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唐基只好又拉了虞啸卿一下。
但虞啸卿依旧面无表情地催促着:“张立宪赶快去查,大家都在这儿等着呢。”
陈主任都快要气炸了。
唐基只好打着圆场:“陈主任这里寒气重得很,大家都戎马劳顿,调查需要些时间,您看是不是算了?”
陈主任知道,既然这个士兵敢站出来,就说明不假,他总算有了一个台阶下,说道:“不用啦,不用查啦。”
唐基说道:“陈主任请上车吧,今天实在是辛苦您啦。”
“还好,还好。”
陈主任心中暗想,这位傲气的虞师座可别有一天落在他的手里,他保证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他冷哼了一声,坐车走了。
虞啸卿毫不在意,对着龙文章说道:“物资清单、人员名册全都已经记录,就这些了,看你以后做得如何,再补。你也不用太给我长脸,我已经很得罪人了!”
“是,是。”龙文章答应着。
唐基最后叮嘱道:“川军团的路,任重而道远啊,希望龙团长再接再厉!”
张立宪在旁边把几本册子和那块白色军旗全部塞到了龙文章的手上。
一帮子人呼啦啦都撤了。
这个结束,实在比开始还要来得潦草。
虞啸卿坐上车,没有立即命令发车,他停下来的理由,是因为丧门星捧着骨殖包一直站在泥水里。
虞啸卿朝着骨灰敬了一个礼,他的追随者何书光等人也跟着敬礼。
驶走的车队溅起泥水,虞师的精锐也乘坐军车离开。这里最后只留下来了几十个人,那是虞师送给川军团的新兵。
当然,还有一些用油布盖着的军用物资。
一撮老兵着急地拉开油布,当看到送给他们的东西时,一脸兴奋的龙文章顿时傻眼了。
真是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一挺锈迹斑斑的马克沁是唯一的重武器。
迫击炮那样的火器绝对是没有的,只有几个小掷弹筒和几挺轻机枪,还有十二支中正步枪,已经不知道用过几手了,膛线都快磨平了。
龙文章被狠狠地打脸,他们所得到的军备物资,也许只有收破烂的才会感兴趣。
甚至还有一台缝仞机,在这些破烂里充装门面。
龙文章掉头就走,走向补充给他的新兵,寻找另外的希望。
很显然,又让他失望了。
那是一群乡巴佬儿,眼睛里透露出的是惶恐和茫然。
他拉开了一个人的袖子,看了看手上的勒痕,明显是被绑来的。
龙文章其实是一个非常聪明的人,威逼利诱、欺骗煽情、搞笑逗乐,只是为了造就一个超级能打的战斗团,造就一个秣马厉兵的川军团。
可现实是,糜烂的军备让他的心重新跌回到了低谷。
他呆呆地坐在地上,感到无比的愤懑与无奈。
王飞走了过去,说道:“是不是感觉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龙团长,你应该好好想想了。”
龙文章愣了一下,问:“想什么?”
“你的团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战,兄弟们跟着你,以后的出路又在哪里?”
龙文章反问道:“你知道答案?”
“我知道,你想打仗,你想杀鬼子,可依旧还是不知道为了什么而战斗,你迷惘,所以,手下的兄弟们也跟着你迷惘。”
“你说的对,那请你告诉我,怎么样才能不迷惘?”
“如果为了国家而战,为了人民而战,为了所爱的人而战,你就不会迷惘了。如果他们有了真正的信仰,也就不会迷惘了!”
龙文章似乎有些懂了,一瞬间掏出了腰上的驳壳枪,顶住了王飞的额头,死死盯住了他的眼睛,怒道:“你是……那边过来的?!”
这是一个非常敏感的话题,王飞立即否认:“我不是,我真不是。我曾经听过他们的思想,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利国利民,得民心者得天下,他们的口号,龙团长一定略有耳闻……我希望你能认真的考虑一下。”
龙文章收起了枪,严肃地说道:“今天的事情,到此为止,希望你以后不要再提!”
王飞叹了口气:“如果你执意这样走下去,将来一定会后悔的。”
……
其他的人在刚领完的物资堆上躺着、坐着、靠着,好奇心最强的不辣再也不想去碰那些枪栓都拉不动的汉阳造。
被抓来的壮丁们喊了起来。
“老总,啥时候开饭啊?”
“老总,你们不是说,穿上军装,就给饭吃吗?”
“老总,我已经两天没吃饭啦!”
龙文章终于显现出一副挠头的窘迫,而离着十几米的一撮人爆发出一阵大笑,很久没有这样狂笑过了,笑得孟烦了几乎岔了气。
龙文章闷着头,这回是他真的郁闷了。
“美梦做完啦?”孟烦了问道。
“嗯。”龙文章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
孟烦阴损地说道:“你可得好好看看,马克沁重机枪全都锈死啦,待会要当尸体抬回去了。”
“嗯。”
“掷弹筒,炮膛都磨破了,回头成立一个敢死队试试吧,我怕炸膛。”
“嗯。”
“你再嗯一个,我把刚想明白的事说给你听。”
“嗯。你说吧,我不拦着。我知道,你不说出来,憋着难受。”
“好,我说。就咱们这帮子人也叫川军团,送的装备是别人不要的破烂,摆明了还是让我们做炮灰团?”
龙文章把军旗折起:“难道炮灰团不好吗?”
“你别装傻!陈主任说的对,川军团早就打没啦,后来被虞啸卿重组,重组后又拉到缅甸去,走到半路,又被拉了回来。
那个时候,咱们还在南天门拼死拼活呢,东岸固防的功劳全成他老虞的啦,顺理成章就成师座啦,他拉回来的川军团改编到主力团,成了虞家军啦。
可川军团不能没有了啊,对上面怎么也要有个说法,正好有个管袜子的,拉回一队人来,老虞趁机把死人布塞给他说,你们就是川军团啦,移花接木的伎俩用的多好呀。”
“亏你费这个脑子想这么多。”
“我就有一点儿搞不懂,你混了这么些年,怎么还不明白,没有背景,别人都不拿正眼瞧你。你就是弼马温的架子团,只能收些破烂,还有那边的壮丁。虞家会踩着你的肩膀乘风破浪,可到最后,胜利果实怎么也轮不到你。我瞧陈主任之流,再修三世也不是唐基的对手。”
龙文章翻着几本账册子,说道:“我觉得架子团挺好啊,哪个长官敢派这样的团去打仗,那是连司令部都不想要啦。咱们连仗都不用打,还有粮饷吃。你们说,这样不好吗?”
他朝着周围的人问道。
雨又下起来了,一帮人正忙着撑起油布躲雨,等挤进帐篷里后,都纷纷言不由衷地附合着:“好。当然好啦!”
龙文章又扫了一圈问:“你们真觉得这样挺好?”
克虏伯嘟囔着:“抠门哦,连炮都没有,怎么打嘛!”
蛇屁股狠狠揍了他一记:“你除了吃,就是睡,还有一个炮,能不能有点别的!”
克虏伯揉着发痛的肚子,喊道:“肚子痛。”
龙文章翻着手中的册子,眼神中涌起一丝难以察觉的落寞。刚才王飞的话,再加上孟烦了的话,让他的心里异常的烦躁,他的心头就像是压了一块石头一样沉重。
他想领兵,他想打仗,他想拥有属于自己的部队,可惜,幻想与现实,相差甚远。